书城历史间岛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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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假戏真唱

哈,这无异作个活招牌,向全城人宣布她要进总督府了,又免遭进去不被接纳再受轰出来之辱……这个女子颇有心计啊。他微微一笑:“余秀小姐可惜不是男儿……”

“是男人又如何?”见他不答,她娓娓道出自己的身世。原来,她家也是殷实之家,父亲是清军海军,死在甲午战争中了,叔叔家不容她,送她学艺。本来学的是旦角,可她见那些年轻貌美的演员都免不了受人玩弄,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她故意憋了嗓子,非要唱老旦不可。师傅见她平时说话突然声音粗了起来,只有让她唱老旦了,这一唱,台上扮像虽然不美了,但很快也唱红了,麻烦还是来了……

这么一说,引起吴禄贞更大的同情,依了她,带到总督府前,他自己进去禀报了。

没想到,徐世昌听了大发雷霆:“你怎么能如此放肆?竟然将戏子带进府里来了!”

“标下品行如何,将军试玉也得七日满呀。”吴禄贞也不生气,慢悠悠地说,“人,我还没带进来哩。只是,人已经在府门口候着了,这事儿已经传出去,想也没法挽回。”

周维帧闻讯赶出来,也不分青红皂白,扯起嗓子就为密友辩护:“要不是我们住府内,谁带人进来?我们不日就要钻山林去了,那些地方兔子都是公的吧,今天听她唱出戏有什么了不起?”

众怒难犯,边关正是用人之时,老谋深算的徐世昌连忙换出一副笑脸:“绶卿,我是说,只带一个人进来唱什么戏呀!”

“我去接文武场去!”周维帧说着就跑了。

他也够聪明的,吴禄贞想。于是说:“余老板近日唱的全本《杨家将》,这可是忠君爱国的好戏,满城轰动。大帅日理万机,无暇欣赏,今晚来段《百岁挂帅》如何?也给我们出征将士鼓舞一下士气。”

“来人--”徐世昌就汤下面,立即布置,“张灯,本官今晚设宴唱戏,请奉天名角,为吴参议饯行!”

假戏真唱了!

山风阵阵紧,马蹄声拖沓着由远而近,密林中钻出一队人马来,八个,他们衣衫褴褛,精神疲惫,远看上去是乞丐还是马贼?

领头的那个正是吴禄贞,他带着两个科员与六个测绘生到了延边。先到吉林查资料,后经敦化、延吉厅到珲春实地考察,绘制地图,再沿着图门江北岸向长白山进发。走了六十多天,行程两千多里地了,风餐露宿、马困人饥,一个个面目全非。

吴禄贞的便衣已经撕去了下摆,裤子划开两道大口子,风钻进去,鼓得大腿处如同两个大灯笼。他的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左边颧骨上还有铜钱大的一块血笆,胡须如丛生的杂草,张嘴不见唇动,声音也如破锣:“干臣,我们今天又走了四十多里了吧?”

“嗯”,紧紧跟随他的周维桢山前一步,“按道理说,我们已经临近穆克登立碑的地方了。”

“那就快马加鞭,争取早到!”

听说快到目的地,小青年们都欢呼雀跃。可走了不久都停止不前,向导说东行山深林密,走不通了。

挡在他们前面的是一片古老而密集的森林,松、榆、柞等混杂一起,老树的枝叶,小树的树干乱七八糟地纠缠一起,互相争夺那有限的空间,显示着无秩序的森严,烂枝枯木横七竖八地纠缠着,落叶层层叠叠,化为黑土,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进入针叶林,空气清新起来,小万冲在前面咋呼呼地惊叫,一会发现了美人松,一会又发现了什么罗汉草,什么都当奇花异草。一个熟悉地形的科员说,他们已经到了海拔两千米高,进入了针桦林交接的地方,看见桦树的枝在松树的干上盘绕而出,惹得大家都叫这是“松桦恋”。

再往前就是岳桦林带了,树不密,树也不高,但岳桦树的主干旁生出许多支干,弯弯拐拐,乱七八糟,毫无规则,一律伸向天空,地上覆盖着原始植被,厚厚的落叶中又冒出青草、野花,白的、红的、黄的、紫的……迎风摇曳,引起大家一阵阵赞叹。小万看傻了,被地上的树根绊了一跤,吴禄贞正要拉他,他却在地上滚了起来,大声叫道:“好柔软的花床呀!”

听他一说,好几个人都往地上一躺,都说有弹性、舒服,吴禄贞就让大家就地休息一下,他也躺倒,舒展筋骨,仰视着高远的蓝天,深邃寥远、一尘不染,心想,这真是一片产生温暖的地方,突然就想到那个唱老旦的女子余秀。可跟着又挥挥手,赶走那无聊的思念,于是说:“这么美丽的地方,怎么能陷入日本帝国的魔爪中?”

“就是就……啊--”小万抢着正回答着,突然惊叫一声,翻身坐起,抱着脚大哭起来,“妈呀,好疼呀--”

吴禄贞也连忙坐起,伸头看去,小万的小腿裸露着,一个豆大的红点,殷红如珠砂,看着看着颜色加深,向紫黑色渐变。

“不好,什么毒物咬人了!”吴禄贞纵身跳起,叫大家赶快起来。向导说一定是毒蛇,急忙扯起一根藤子扎住他的腿肚子,那小腿已经肿胀得又黑又亮。

吴禄贞问他有没有药物治疗,向导摇头,说只有吸去毒液。吴禄贞立即低下头去,就被周维桢推开,他已经伏到小万腿上,吸一口,吐一口,吐出的血液。等吐出的紫黑的血液慢慢变红,周维桢才停止了吮吸,小万的腿也恢复原来的粗细了。众人感动不已,小万趴到地上,要给周维桢磕头,吴禄贞把他拉起来,提到马上,要大家抓紧时间赶路。

周维桢笑道:“我于他有救命之恩,受他几个头也是应该的。磕了头,说不定我就收他当了干儿子哩。”

“嘴上没毛,就想当干老子了?”吴禄贞笑着给他一拳。

马上的小万看得远,突然抬头喊出声来,“白头山!”这时,他们已经出了林子,树木稀少了,山石如风化的骨骼一样。只见对面一座雄峙的山峰蜿蜒向东,有一条长长的林带,深茂蓊蔚,苍苍茫茫,而山顶上白雪皓皓,对比鲜明,如同戴了帽子一般。大家兴奋地叫起来:“真像一个白发老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