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陈千帆这样的年龄,看透一个小女生是很容易的事。他笑了一下,柔声道:“好孩子,别害怕,让我看看,看看就好了。”涂芳邻听着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忽然就像受了蛊惑一般,不由自主地把手放下了,露出一双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睁都无法睁开。
陈千帆看了一眼,转头交待陈婉婷道:“你带她们去找国君,我去给十四公主找药,马上回来。”
涂芳邻听说陈千帆要走,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扯住他的衣袖,哽咽道:“陈先生……”
陈千帆只得硬生生地把脚步收了回来,拍了拍涂芳邻的肩膀柔声道:“不要怕,坚强一点!你父王跟我是很好的朋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终于搂着她了,还用那样宠溺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可是他却口口声声称她为好朋友的女儿,所以才不会让她有事。涂芳邻心里也不知是欢喜、感激,还是痛苦,只觉得眼睛一酸,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陈千帆走后,陈婉婷二人将涂芳邻搀回了寝宫。涂弈桥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看到女儿的狼狈相,坐在床边哎声叹气的,但自始至终未听他责骂儿子一句。不多时陈千帆回来了,将手里的一串野葡萄似的果实递给了涂弈桥。涂弈桥摘了一颗塞进哭哭啼啼的涂芳邻嘴里,吃惊地问陈千帆:“你这么快就来回了一趟泰室山?”
陈千帆点点头说:“我骑着驺吾神兽去的,恰好一到泰室山就看到了一株遥草。也是十四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若是再耽搁下去就不好治了。”
就在他们对话的这片刻功夫,涂芳邻的眼睛便恢复了正常。她缓缓地睁开眼,一对乌溜溜的黑眼珠宛若刚刚吃进去的黑葡萄,衬着一张小脸甚是娟秀,看上去比受伤前还要漂亮,让陈婉婷在旁边看着又羡又妒。朵朵这才记起背心里的延维,连忙跟陈千帆汇报了情况。陈千帆一怔,伸出手轻轻在朵朵眼前一挥,那条紫蛇就“嗖”地缠到他的手臂上了。涂弈桥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仍不相信他的女儿和朵朵真地找着延维了。
总之一切都皆大欢喜,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去餐厅用餐。伊嫦仪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瞥了一眼众人问:“天庭呢?”
涂弈桥回答:“谁知道他又跑哪去了。我们先吃吧,他肚子饿时自然知道回来。”
伊嫦仪没吭声了。一则因为涂弈桥非常高兴,二则因为伊嫦仪还在等着涂天庭,他们这餐饭吃了很长时间。但直到饭席结束时,涂天庭仍没有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天庭从来不会耽误任何一餐饭的。”伊嫦仪疑惑地问。
陈婉婷在一旁插嘴:“是啊,我跟他分手时他还说肚子饿了,要早点回来吃饭的呢。”
陈千帆侧过头问朵朵:“你们是在哪和太子殿下分开的?”
朵朵迟疑了一下回答:“在山洞里,他过来想抢延维,然后就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陈千帆怔怔地道。
朵朵也觉得这听上去很荒谬,尤其面对着伊嫦仪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声也不敢吭了。涂弈桥向涂芳邻求证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涂芳邻咬了咬嘴唇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眼睛被涂天庭弄伤了,什么都看不到。”
伊嫦仪猛然变了脸色,厉声喝斥涂芳邻道:“你这个死丫头,要是你弟弟有个三和两短,你看我饶不饶得过你!”
涂芳邻抽抽答答地又哭了起来。陈千帆说:“殿下不要急,我们大家一起找找。”
涂弈桥六神无主地说:“你说的是,只是王宫这么大,里面的神怪又多,连我有时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们要从何找起啊?”
陈千帆想了想,又向着朵朵道:“太子消失前,曾经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朵朵怯怯地回答:“我当时闭着眼睛……好象感觉眼前有金光闪了一下……”
她现在已经确信当时是菱花镜在闪烁,但却不愿让其他人知道。陈千帆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了,追问道:“你说他当时想从你那里抢夺延维?”
朵朵噙着眼泪没有答话,一旁的涂芳邻道:“那个坏蛋说想得到延维称霸天下,把手伸到朵朵衣服里捞了半天,还差点把朵朵掐死了!”
涂弈桥脸上的表情又有点不自在起来。伊嫦仪怒吼道:“你这个死妮子说什么呢,你弟弟是这样的人吗?不过是喜欢朵朵,想跟她开个玩笑罢了!”
涂芳邻默不作声,眼泪汪汪地瞅着陈千帆。对她而言,哪怕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相信她都无所谓,只要陈千帆懂她就成。陈千帆显然选择信她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宽阔的衣袂带倒了餐桌上的杯盏,葡萄美酒瞬时流了一地,但是他却视而不见:“太子现在可能还被困在那个山洞里,他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们必须马上找到他!”
陈千帆一向是喜形不露于色的人,此时的失态让众人都吃了一惊,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再次赶到那个山洞,果然如陈千帆所料,在洞里较深处后发现了涂天庭。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呻吟,肠子流了一地,样子惨不忍睹。
伊嫦仪尖叫了一声扑到涂天庭身边问:“天庭,这是怎么了啊?”
“赣巨人……赣巨人……”他断断续续地说,就这么睁着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你这个小贱人,是你害死了我儿子!”伊嫦仪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猛地朝朵朵扑了过去。陈千帆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拉朵朵,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伊嫦仪那一巴掌已经结结实实地扇在了朵朵脸上!
朵朵跌倒在陈千帆怀里,被打的那侧脸火辣辣地疼,但比脸更疼的是她的心:眼前的这个女人昨天还送她贵重的钻戒,要聘她当自己的儿媳,可今天却口口声声骂她是“小贱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朵朵难过地哭了起来。
涂芳邻挺身而出,把朵朵护在自己身后,大声对伊嫦仪道:“母后,你冷静一点,这不能怪朵朵……”
伊嫦仪扑到涂芳邻身上,又撕、又打、又拧、又咬:“你还有脸护着她!死的为什么不是你啊?你去用自己把你弟弟换回来!”
涂芳邻纤弱的身体上瞬间已经伤痕累累,几乎要昏厥过去。陈婉婷一向不喜欢涂芳邻的,此时都看不下去了。涂弈桥却仍像缩头乌龟一样,在一旁呆若木鸡地站着。
“住手!”陈千帆猛然拉住了伊嫦仪,“你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还想再失去一个女儿吗?”
伊嫦仪丢下涂芳邻,又像疯狗一样撕扯陈千帆,嘶声狂呼:“陈千帆,你这个老骗子!你向国君承诺会好好照顾我的家人,可是你看看现在怎么了!你还我的儿子!”
陈千帆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伊嫦仪发泄着怨气。陈婉婷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伊嫦仪道:“滚开!你儿子又不是我爹爹杀的,你没看到他也很伤心吗?若再敢伤害我的家人,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伊嫦仪怔了一下,忽然一把揪住失魂落魄的涂弈桥道:“那条双头蛇呢?赶快拿出来,我要用它救我的儿子!”
涂弈桥惨然一笑道:“已经没用了,天庭已经去了……况且那条蛇,我已在吃饭前吩咐侍卫送到凶犁洞口了……”
涂弈桥的话让朵朵瞬间呆住了,只知道那味可以救王雨泽的药,现在已经被送进了凶犁洞,心里痴痴迷迷的,连后来怎么回的青丘山都不清楚。陈千帆俯下身跟她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涂天庭的死让陈千帆也精疲力竭,交待了几句便退出去了。
朵朵在床上呆坐了片刻,确定陈千帆已经走远了,缓缓地拿出方术书,突击背了几条能致人昏厥的咒语。做完这一切后,她把菱花镜掏了出来。周灵溪曾经说,想见他的时候对着镜子说一声,他就会听到的。朵朵呆望了镜子半晌,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心里患得患失,难过地又流起泪来。镜中她的影子也泪流满面地对视着朵朵,左脸肿得像紫涨的茄子。
“HI!我的宝贝,这么快就想我了吗?”
朵朵慢慢地抬起头,看到满脸笑容的周灵溪正站在她面前。看清她的脸,他愣了一下,随即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这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他!”
朵朵偎在他温暖的怀里,忽然觉得累得再不愿动弹,懒洋洋地道:“别管我的脸了,就这么静静地陪陪我好吗?”
“好。”他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痴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温柔极了。
“这是哪儿?”朵朵问。
他回答:“凶犁洞。”
“哦。”朵朵想到他离开南海龙宫到凶犁洞肯定是为了延维,心里又烦躁起来,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地道,“你怎么不住南海龙宫了?”
他的表情果然有点不自然,支吾着回答:“我在南海住腻了,所以到这边来换换空气……马上就准备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