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擦干了朵朵满脸的泪水。朵朵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他没有动,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任由朵朵握着他,脸上的表情仍然冰冷,但掌心却是温暖的。更多的泪水从朵朵眼睛里流了出来,她泣不成声地说:“爸爸,不要离开我……”
说完,朵朵真地醒了,睁开眼看见陈千帆关切的脸,而她握着的也是陈千帆的手,哪里还有爸爸的影子?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陈千帆问:“爸爸呢?”
陈千帆温和地说:“没有爸爸,一直是爷爷在这里陪着你。”
朵朵不吭声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王雨泽递过来一块手绢,陈千帆接过来擦拭着她满脸的泪痕,微笑着问:“告诉爷爷,你都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爸爸了。”朵朵回答。她其实梦见了很多东西,但现在只想谈论有关爸爸的这一部分。
“哦。”陈千帆挑了挑眉毛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你爸爸呢?”
朵朵回味着梦中的情景,言之凿凿地回答:“他长得很像你,只是看起来更年轻,脸色有一点苍白——反正我知道那就是他!”
陈千帆缓缓地道:“那看来你是真地梦见你爸爸了。”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朵朵却分明看到他眼睛里的悲伤。她怔怔地望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她失去了父亲,与此同时陈千帆不也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吗?他所承受的折磨其实和自己是一样的,却不露痕迹地掩饰了伤痛,还强颜欢笑抚慰着她。她有什么理由继续在他的伤口上洒盐呢?
朵朵连忙胡乱地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挣扎着坐起来偎在陈千帆怀里道:“跟爸爸比起来,其实我更喜欢爷爷。爸爸的样子有点凶,远不如你对我和气。”
陈千帆呵呵地笑了,轻抚着她的背道:“我的乖孙女,爷爷要没有你,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寂寞……”他忽然停住了,就好象有什么东西忽然堵在喉咙里一样。朵朵越过陈千帆的肩头,看到王雨泽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忍不住把头埋进陈千帆怀里窃笑了起来。
院子里忽然传来沸腾的人声,有人在大声地捶着门。王雨泽向外张望了一下道:“师父,我出去看看。”
“不用,你在这里陪着朵朵,千万不要让她又睡着了。”陈千帆站了起来,离开时细心地磕上了门,喧嚣的声音顿时被阻隔在门外,屋里清静了一截。
王雨泽一见陈千帆起身,就亲密地挨着朵朵在床沿坐下,嘻笑着问:“朵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朵朵和他对视了一眼,只觉得他看着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水汪汪的,特别迷人,连忙仓皇地倒回枕上。“不行,你再睡就要睡霉了,赶紧起床!”他皱着眉头说,伸出双手拽着她的胳膊硬把她扯了起来。
她心跳加速,头昏目眩,四肢乏力,竟然要靠着他才能支持起身体全部的重量。她懊恼地想,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他不会认为我很轻浮吧?
“你离我远一点,我自己起来。”她面红耳赤,冒着惹恼他的危险,用小如蚊蚋的声音细声细气地要求。
出乎朵朵意料的,他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为她的疏离生气,只是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依言轻轻推开她站了起来:“你自己能行吗?”
答案是否定的。失去了他的支撑,她立即像一截木桩一样栽倒下来,他只好重新扶起她,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朵朵,我扶你到椅子上坐下好吗?”他说,似乎有点漫不经心。但她知道他是假装的,因为她偎在他的胸口,听见他心跳的频率杂乱无章。
她嘤嘤地哭了起来,泣不成声地问:“雨泽哥哥,我要死了是吗?”
他说:“怎么会,你不要瞎想。想不想吃什么东西?我去帮你拿来。”
“我什么也不想吃。”她在他怀里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道,“雨泽哥哥,你不要骗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我的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他沉默了片刻后道:“你中了女丑尸的含沙射影,有点不舒服很正常。你只要记住,在师父找到药之前尽量不要睡觉就好了,那些噩梦会消耗你的体力。放心,师父一定能治好你的。”
朵朵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胸口问:“哦,真就那么简单吗?可是你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呢?”
“朵朵,你为什么不能笨一点?”他怆然道,顿了一下又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她在他怀里很幸福地笑了,心想被爱的感觉是多么美好,就为你这句话,我就是即刻死去也了无遗憾了。
他顷刻就沉醉在她的笑靥里不能自拔,怔怔地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含糊地回答,话锋一转问,“你们找到姑姑没有?”
“找到了,她伤得不轻,还躺在床上抹眼泪呢。”王雨泽道。
“张紫鸢呢?当时我跟姑姑被驰狼精提上去了,只有她还落在下面。”她半晌也没等到王雨泽的回答,抬起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王雨泽皱着眉头很困难地说:“朵朵,是这样的……我们在山洞里没找到张紫鸢。”
朵朵吃惊地道:“你说什么?不,这不是真的!”
王雨泽叹了口气说:“朵朵,我必须跟你说实话,因为我知道骗不倒你……”
外面吵嚷的声音再一次大了起来,王雨泽不得不停了下来,担忧地朝外面张望了一下。朵朵忽然意识到,陈千帆已经出去很久了。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正常情况下他是不可能丢下她在外面耽搁这么长时间的。
“外面是张紫鸢的家人吗?”她惊慌地问。
“是的。”他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别害怕。”
朵朵流着眼泪道:“张紫鸢是跟我们一起吃烧烤后出的事,但这不能怪爷爷,大家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王雨泽轻抚着她的背柔声抚慰道:“放心,师父会解释清楚的。”
她心烦意乱地问:“可是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呢?”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俯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朵朵,你听我说,现在青丘国的情况很不好,自我们把你和陈婉婷救出来后,大雨就一直没停过。雷泽已经被淹了,青丘国中好多人家也被大雨冲毁了……”
朵朵说:“不——”
他看了她一眼又道:“涂芳邻昨天一个人留在水晶宫想把所有烧烤吃完,想不到因此逃过了一劫。现在青丘国为此民愤很大,说国君为保自己的女儿,不惜牺牲无辜平民的性命。你爷爷和国君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朵朵愤怒地问:“他们怨恨爷爷,就是因为张紫鸢是跟我们吃过烧烤后失踪的吗?”
王雨泽沉默半晌后回答:“并不光是因为这个,他们认为师父不该为救涂芳邻,就提议组织几个小孩子与应龙为敌,结果却招致了更大的祸端。”
“不与应龙为敌,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涂芳邻羊入虎口吗?我认为爷爷在这件事上没有私心!”朵朵放声大哭,“你知道吗?那天我在凶犁洞看到他们把覃凝霜给活剐了,我到今天都忘不了她战栗哭泣的样子……”
王雨泽缓缓地道:“朵朵,你一定要勇敢一点。答应我,在你爷爷找到治你病的方法之前,一定不要睡觉好吗?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的。”
朵朵迷惑地问:“女丑尸的含沙射影要怎么才能破解?”
王雨泽回答:“女丑是被十个太阳的烈焰活活烤死的,死时用右手遮着自己的脸,横尸在山上。要想破解含沙射影,只要找到她的尸首加以掩埋就可以了。”
朵朵说:“可是爷爷现在还被张紫鸢家的人缠着不能脱身呢。”
王雨泽耐着性子道:“知道,他心里有数,马上就能把他们摆平的。”
朵朵盯着房中燃着的瑾玉,笑了一下道:“别骗我了,现在估计已是凌晨了吧?张紫鸢的家人还在这里闹腾,估计爷爷也是焦头烂额,难以脱身。”
王雨泽没有吭声。朵朵又道:“而且外面雨还这么大,加上洪水泛滥,他要怎么才能在成千上万的山头上找到女丑尸呢?”
王雨泽有点不高兴地说:“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他老人家自有办法。”
朵朵懒洋洋地道:“可是现在我已经有点困了,真想再趴到床上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我还能再梦见我爸爸呢……”
王雨泽断然打断她道:“如果你敢睡,我就用刀活活剐了你,就像应龙剐覃凝霜一样!”
他这几句话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凶狠的语气让朵朵忍俊不禁。他看着她噙着眼泪的笑脸,也笑了起来,柔声道:“臭丫头,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到时候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