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目瞪口呆地看着王雨泽平静柔和的面容,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明白他是真地感激陈千帆揍他揍得对,还是表面上装装样子而已。这个一出生就已十三岁的少年此时在她眼里就像一团谜。陈千帆对这个徒弟向来严厉惯了,并未觉得王雨泽的态度有何不妥,说了声“走吧”,拉着朵朵的手飞入云端。朵朵见王雨泽远远地落在了他们身后,看了一眼陈千帆的脸色细声细气地问:“爷爷,今天明明是我不对,你却为什么要去责罚王雨泽呢?”
陈千帆笑着看了她一眼回答:“我何必管谁是谁非,总之我陈千帆的孙女在青丘山是不能受委屈的。王雨泽是男孩子,打两下又有什么关系。”他毫无逻辑的解释让朵朵听了既感动,又有些发晕。
这天晚上吃过饭后,陈千帆又把自己锁进了书房。朵朵因为同时得罪了王雨泽和陈婉婷两个人,只得一个人去喂小马虎。小马虎喝足了水就开始张嘴扯她的衣服,好象是想让她跟着走的意思。朵朵摸了摸它的脑袋,跨坐在它背上,它便长啸一声凌空而起。因为它走得很稳,朵朵并不害怕,任由它走走停停。不过片刻的功夫,它就从空中落到凶犁土丘山脚的沼泽上。朵朵从它背上下来,轻轻拍了拍它的背,它便摇着长蛇一样的尾巴四处觅食去了。朵朵跟着它走了几步,见前方有一个白色的人影正背对着她站在银色的月光下。她心念一动,走近一看,那人果然是周灵溪。他正抬头望着天空,一呼气,就有一颗金丹从他的口中出来直上云霄;一吸气,金丹又回到他口中。这样一呼一吸,周而复返。朵朵静静地瞅着他,心想这大概就是王雨泽他们所说的炼丹吧。
他瞟见她,将金丹吸入口中停了下来,面朝向她问:“这么晚了,你不在家好好睡觉,跑出来干什么?当心我父亲把你抓去吃了。”
朵朵转了转眼珠道:“我跟你在一起,如果你父亲抓我,你会再把我放了的,是吗?”
他板起脸来冷冷地说:“我才懒得管呢。”
朵朵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干笑了一声朝着小马虎的方向走,安慰自己说她今天已经得罪两个人了,再多一个周灵溪也所谓,反正债多不压身。她不理他了,他却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轻声问她:“那是驺吾神兽吗?”
朵朵没有看他,没好气地应了声:“是。”
他越过她快步朝小马虎走去。小马虎一看见他,马上就欢快地跑了过来,围在他身边舔个不停,对他竟比待朵朵还亲热。朵朵在心里骂道,呸,还敢称什么神兽,连妖怪都认不出来,真是一只不讲原则的畜牲。
“你的宠物不错。”他蹲下来轻抚着小马虎的头,脸上的表情似乎和缓了一些。
朵朵说:“这是我爷爷送给我的。”
他淡淡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驺吾是十分珍贵的神兽,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得到的。”
朵朵听他说自己是“凡夫俗子”,小小的自尊又被打击了一下,脸上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嘴里还故意刺激他道:“那是自然,有个宠着我的爷爷就是好。”
他沉着脸没有吭声,继续专心致志地陪着小马虎嬉戏,仿佛身边根本就没有朵朵这个人似的。朵朵站在旁边观望了一下,忽然忍不住伤感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其实我更希望他是我的爸爸。”
她话一说完就准备离开,打算躲到他视线不及的地方偷偷抹一会儿眼泪。但是他却站了起来,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她的面前:“别把那些拈不上筷子的小事放在心上,开心一点,我带你好好逛逛。”
“你说什么?”她看着他怔怔地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就在一秒钟前,他对她还爱理不理,在他眼里她还不如一只老虎。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耐心地解释:“他是爷爷更好,所谓隔代亲嘛,你爷爷对你只会更加喜欢。”
她回忆了一下陈千帆对陈婉婷他们的态度,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也对。王雨泽今天为我被爷爷打了,现在肯定还在生我的气。他是我在青丘山唯一的朋友,我居然还把他给得罪了,足以证明我这人做人有多么失败。”
“那太好了,我是妖怪的儿子,就喜欢跟你这种不招人待见的人交往。”他安慰她道,再一次向她提议,“走吧,我陪你四处逛逛。”
朵朵看着他含着笑意的眼睛,立刻将白天的所有不快都抛诸脑后。他温柔地将她拥了起来,轻放在小马虎的背上,自己也紧挨在她身后坐好。小马虎载着他俩飞上了云端,大地在他们脚下变成了黑黝黝的一片,但是很快下面就明亮了起来,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水面,月亮在水中碎成了一片片,像细密的鱼鳞一样泛着银光。“那是海吗?”朵朵惊呼。
周灵溪附在她耳后说:“是,我们这里百年来一直大水不退,已经被淹得只剩下几座山头了。”他轻声喝道,“下去!”伸出手来按了按小马虎的头,它立即顺着他的手将头一垂,像飞机降落一样低低地俯冲下去。朵朵只觉得人随着它降落了,心还留在天上。一个大浪打来,冰冷的海水溅到朵朵的小腿,让她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不以为意地说:“大海就是这样,无风三尺浪,今天的海面已经算是很平静的了。”
朵朵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清冽的歌声,回过头问他:“灵哥哥,是有人在唱歌吗?”
他侧着头凝神听了一下:“是鲛人。你自己坐好,等我一下,我送你一样东西。”
话音未落,他已从小马虎的背上下来,纵身跃入水中。深不可测的海水一触到他的身体,忽然就像被刀切过的蛋糕一样向两面打开,飞溅的浪花从头到脚朝朵朵淋了下来,把她浇成了个落汤鸡。朵朵又冷又怕,圆睁了眼睛向着周灵溪消失的方向张望。好在他很快回来了,衣服居然是干燥的,半点水星子都没有。
“你怎么湿透了,刚刚掉到海里去了吗?”他瞪着她疑惑地问。
“你还说,你刚刚跳到海里溅起的水淋了我一身,我都快被冻死了。”朵朵嗔怪道。
他呵呵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都怪我不好,这个送给你赔罪。”他摊开了右手,一颗正圆的珍珠正静静躺在他掌中,在月光下流溢着温润的光泽。
朵朵惊喜地捧过来问:“这是什么?”
他回答:“这是鲛人珠,是人鱼的眼泪变成的,你喜欢吗?”
她欢呼道:“我太喜欢了,你在哪儿找到的?”
周灵溪温柔地看着她说:“在最深最深的海底。”
她抬起头迷惑地问:“你刚刚明明跳进了水里,可衣服怎么一点也没湿?”
“我穿的衣服是用鲛绡做成的,本来就可以入水不湿。”他笑着说,抬腿重新在她身后坐好,“时候不早了,你该睡觉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答应了一声,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很自然地将整个后背贴了上去。周灵溪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来将她紧紧地拥进怀里。“冷不冷?”他问。
“有点。”她笑嘻嘻地回答,“你抱着我,我就一点也不冷了。”
他沉默片刻后道:“你不要对别的男人说同样的话,否则我饶不了你。”
朵朵转了转眼珠问:“我爷爷也不行吗?”
他笑了起来,宽宏大量地道:“你爷爷例外。”
他俩说话的时候,小马虎已一路戴着他们回落到沼泽。因为路途开阔平坦,朵朵再不用担心鲛人珠会掉到茫茫大海里寻不到,忍不住又把珠子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她忽然注意到珠子的大小似乎和菱花镜背后的圆孔相配,连忙从怀中掏出铜镜比对,菱花镜立刻就像吸尘器一样将鲛人珠吸进了圆孔。朵朵大奇,伸出手拨弄了一下,但那颗珠子严丝合缝地嵌在里面,抠都抠不出来。
周灵溪一直一言不发地在后面看着她,见此情形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这是菱花镜,我在衣橱里找着的,可以预测未来。”朵朵一面解释一面将镜子翻过来给周灵溪看。
“镜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周灵溪看着镜面问,明亮的双眸像猫一样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有东西吗?”朵朵说。她的目力远不及周灵溪的好,虽然离镜子更近,但却什么也没看到。
周灵溪紧盯着镜子回答:“有,好象是一根很细的红线。”
朵朵说:“那说明这根红线马上就会在你我眼前出现了……”
她的话音未落,忽然觉得浑身燥热,衣服里的水份几乎就在顷刻被吸干,刺鼻的黑烟从四面八方升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扑面而来。朵朵被浓烟刺激得涕泗横流,忍着惊悸颤着嗓子唤了声:“灵哥哥——”就咳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小马虎也不安地围着原地兜起了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