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奸佞当道
2377700000054

第54章

齐团委屈得脸都通红,“我哪里有告诉他你是他的泰山大人!你冤枉我!”

容青主面色如常地翻了下手中的书,接着口气平静地道,“说来也是,我这把年纪倘若同你一道出去,说是你的父亲,谁又能不信呢?”

齐团听他这话,心紧了下,她知晓年龄一向是容青主的一个心结,她本想等他自己想通就好,反正他是个聪明人,可是看如今这架势,明显就是心病又犯。

齐团不知道怎么同他解释,可是她也知道倘若让他胡思乱想下去倒霉的还是她自己,于是只能牙一咬,耐着他浑身的冷寂气息跑他坐着的椅子后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

容青主身体先是僵了下,随即才舒缓下来,后颈被柔柔印上一个亲吻,他高涨的不满几乎立刻平息下来,接着,他听到他的团团软软的声音,“师父你别怪我了,我真的没同他那么说,都是他自个胡思乱想。”

他哪里有一次真的狠下心来生她的气?

“不许同沈苏成亲,即便是假的也不行。”他转过头来,放下书将她揽进怀里,让她坐在他的双腿上,然后低头认真地看着她的脸,无奈地再一次嘱咐。

齐团眼睛都没眨一下,“好。”

容青主敏感的皱起眉头,旋即又舒展开来,“我相信你。”

齐团仰头冲他一笑,心里却极为犯怵。

她蹩脚地转移话题,蹭进他怀里说了些朝上的烦心事,容青主静静听着,然后一边用手指梳理着她蹭乱了的毛茸头发,一边随意说这些处理方法,无不让齐团茅塞顿开。

“总觉得。”齐团抬头看着容青主,正好见到他低垂的眉眼,视线温柔得像四月阳光一样落在她脸上,虽说这张脸已经见得习惯了,可是却依旧会不经意失了神。

容青主唇角轻轻勾起,顺手将她抱得更紧,“总觉得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师姐的一句话……”

“你师姐那风流子……”他摇头道,“她的话你一句都不许听。”

齐团眨巴眨巴眼睛,顺从地点头应了下来。

师姐临走前曾经大骂齐团她就是在暴殄天物,情之深恨之切溢于言表,齐团当时没往心上去,只当师姐在开玩笑,如今才觉得……那话必然是师姐她发自肺腑的。

正当这个时候,齐团突然想起白天沈苏的话,问身边的容青主,“师父,你第一次听见沈苏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

容青主一提起他就明显心情不好,随口答道,“前些日子。”

“当真前些日子?!”齐团心里存着挑明的决心,支起身体凑近他,几乎鼻尖相抵,“那你第一次陪在我身边帮我念书陪我聊天又是什么时候?也是前些日子么?!——当真不是很多年前?”

齐团眼睛清澈干净,细看之下几乎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对着这么一双干净纯粹的眸子,会觉得撒谎都是玷污。

容青主依旧颇为平静的和她对视,“我倘若骗你又怎样?倘若不骗你又怎样?”

“倘若不骗我,我自然高兴,倘若骗我,我也没有旁的好说的。”齐团顿了顿,“反正你是经常骗人的。”

容青主面皮抽了抽。

他决定还是坦白从宽,反正她估计早就知道了,现在不过想让他为自己当初的“罪行”画押认罪罢了。“你小时候,不知道齐鸿雁教育了你些什么道理,根本不肯接受年龄大你十岁的相公,我……我那时候也是无奈之举。”

“我哪里有不接受?”

容青主扶额,“你记事后第一次见我,连手都不让我碰一下,后来更是恨不得远远躲着我。”

“你第一次出现,严厉得一句话都不说,给我熬得药又苦地厉害。”齐团委屈,“娘还是说你很老了,还说你脾气很大,还说你发起火来会打小孩子,所以我就……”

容青主咬牙切齿。齐!鸿!雁!

齐团揽着他的脖子,问道,“后来你就老黄瓜刷绿漆,假扮成少年卖乖?”

“老黄瓜?”容青主捏起齐团的下巴,眯起了眼睛,“师父老么?”

“老我也喜欢。”她凑上前亲了下他的唇,轻车熟路地哄着。

他对自个年龄相当不自信,每次都要得到承认才肯放下重重忧虑,让齐团从一开始的愕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变为现在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重新开心。

容青主按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亲吻,等到两人分开的时候,俱是气喘吁吁。

“除了大夫哥哥,你还假扮过谁?”齐团这次打算追究到底。

容青主一愣,才磨磨蹭蹭地承认,“你在齐国女扮男装的时候,路上捡来的那个叫阿奈的书生,也是我假扮的。”

齐团扶额。

容青主赶紧摇头,“那时候尚且不能肯定你就是团团,所以算不上是欺骗你。”

齐团暴走,“师父!你以为骗我的事情还少么?!”

容青主温和地冲她笑了下,将她纵使冰凉的手塞在手心里慢慢地暖着,“骗你也是因为你委实没有良心,师父等了你十年,你连一封信都不肯给我。”

一提起这茬,齐团顿时无言以对,她对于小时候爹爹不经意提起的未婚夫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浓重的愧疚感浮上心头,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齐团把脑袋搁在他的颈侧,嗅着他身上衣服上带着的那股淡而悠远的熏香,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她突然想起今天同沈苏的谈话,不由得忍着瞌睡虫袭扰,勉强提起力气,“师父,沈苏说我年少时候抢走他那本书是他的日记,你还有印象么?”

“被你撕了的那个?”

“嗯。”齐团来了精神。

哪料容青主却平静反问,“他可曾告诉你他里边写了什么东西?”

“未曾……”

“我也忘了。”容青主回答地很光棍。

齐团不满了,“大师兄说过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胡扯。”

“你——你就是不想告诉我!”齐团眉毛倒竖。

容青主低声安抚她一阵,好在她本身就很是疲惫,坐在他腿上,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就很快睡了过去。容青主用手指描摹着她的睡颜,回想起二人刚刚谈话和沈苏的日记本,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当初齐团蹦蹦跳跳地说寻到了从未读过的书,欢喜地要他念给她听,他很爽快地答应,可是待他打开那本书,当即僵在原地,他草草往后一翻,更是越来越气愤难抑。

那整个就是个小男孩的思春日记,那小男孩惦记着的还是现在不可能,以后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的小团子。

齐团等了好久,只听见哗啦地翻页声,却听不见他读一个字,轻声催促了好几遍。

他合上那本思春日记,幽幽地装模作样,“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

齐团很快暴走了。

容青主静静看着一句都没听懂小姑娘泄愤地将一本书撕得粉碎,然后他将那些碎片一把火烧干净。按照他对小团子的了解,她今后估计都得对沈苏敬而远之。当时的他万万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她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床上,她动了动手臂,被褥间尚且留存着不属于她的温暖,想来那人才离去不久。

齐团慢慢坐直了身子,侧过头叫道,“银锭。”

“殿下。”

齐团拥着被子,直视前方,慢吞吞地说道,“去伪造一封出自师兄手笔的信件,支师父回梁国。”

银锭抬起头,“殿下,我以为你答应他了……”

“不需多言!”齐团立刻打断他。

“是。”

其实说来,齐团心里也有小小的不安,他看上去不像是那么好骗的人呀……不过这点不安,早就在接下来酝酿已久的复仇和退隐计划中烟消云散了。

她抬头冲颇为不安的银锭笑了一下,“别怕,我肯定会活下来的。”她抚摸了下微微隆起的肚子,“我必须得活下来呀。”

容青主颇为厌恶银锭的愚忠,几次要给齐团身边多派些侍卫,都被齐团拒绝,她并非是想拒绝他的守护,而是害怕他阻拦了她的心愿。

如今小皇帝年少有成,那双暗暗的眸子里隐藏的是不低于先帝的智慧,这让她很是放心,以至于作为一个需要在不久捐躯来奠定盛世太平的摄政公主,她也终于生出了一丝心愿来反抗自己本来的命运。

她想起那个打了她十戒尺,结果半夜心疼得差点把被子咬出个洞的娘亲,想起拉着她让她感受烫手的阳光的父亲,想起天天说最讨厌她最后却宁死也要保全她的妹妹。齐团只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希望……师父他也能成全她。

齐团曾经是不怕死的,如今却怕了,她怕失去自己的孩子,怕死了却没有达成心愿的寂寂难平,更怕死掉之后那个黑暗冰凉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他……

齐团合上手中奏折,笑容满面地眯起眼睛,“陛下聪慧,姑姑该教你的东西,如今已经教完了。”

“……教完了?”小皇帝愕然抬头看她。

“没有了。”齐团弯腰将毛笔搁在砚台边,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当年先皇的夫子,也就教了这么多。”

小皇帝嘟着嘴,“你怎么知道,难不成当年帝师教父皇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听着?”

“这倒是没有。”

小皇帝满意了。

“只不过……”齐团接着说,“你父亲的帝师,正好是我娘。”

小皇帝诧异地拉住她的袖子,似乎听见了极为感兴趣的野史一般,“朕怎么从没听说过?!父皇的授课夫子竟然是熙阳公主?!”

齐团道,“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还有什么?”小皇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朕还不知道什么?”

齐团愣了下,看了眼天色,道,“快午时了,陛下该传膳了,我也该回府了。”

小皇帝点点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愤愤不平地想,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姑姑对沈苏没有感情只有利用,他也知道姑姑想绊倒和报复太后,他还知道一件事情,她却不知道。

可是他不会告诉姑姑的。

姑姑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想做一次渔翁。小皇帝有些愧疚,他觉得拿着她教的东西对付她未免太过分了些,不过作为报酬,大不了他亲政之后饶她一条命嘛!

小皇帝认为这样就扯平了,那一瞬间似乎想通了什么,他觉得脑袋上盘了几天的阴霾都尽数散开了。

他回忆起父皇,不知道他在亲政前夕是在想些什么,是压抑着所有情感,装出怨毒的神情望着熙阳公主?还是独自坐在乾元殿对着秋海棠发呆?亦或者……制订一个完备的计划,在毫不脏手的情况下,除去对自己尚且有威胁的,却亦是深爱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