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百灵寻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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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心悸的苍白

林百灵打开门时,没有看到石达开。如果这个时候他还站在那里,那他这一夜就会换得林百灵的一生。可惜男人都不怎么坚强,他们后退的时候往往是最关键的时刻。

早饭是分开吃的,有丫环专门给特定的主人送饭。这点挺合珠儿的意,省得她跑来跑去累的脚酸脚软,还捞不到一点好处。现在她只要在门口把饭接过来就可以了,珠儿把饭菜提到小院的厢房中,打开食盒,把盘碟在桌子上摆好,就叫了一声采姑,采姑应声而到。她们两个是别雅院中的丫环,珠儿是老大,采姑是小妹。

珠儿说:“采姑,你在这儿看着,别让猫狗跑进来糟踏了。我去叫小姐和少爷。”

采姑说:“放心,珠儿姐姐。”

两个人干坐在那里吃饭,林百灵觉得很没趣,就招呼珠儿一起来。珠儿连连摇手,“小姐,使不得。这不是在咱家。”

召树屯说,“在这里更没你们那里那么多没有用的规矩,采姑,你也来。人多吃饭才香。”

林百灵就趁着这个当儿说:“现在石将军是不是在你们里做了总将军?帮你们操练军士。”

召树屯说:“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珠儿瞪着眼睛生怕小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林百灵说:“哦,没什么。就那么一问,我想让你帮我给我哥在军中安排一个职务。”

“这算什么,一句话的事,你哥也就是我哥,说帮忙两字太生份了。”召树屯用一付大权在握不可一世的口气说到。

珠儿松了一口气,看到召树屯把筷箸一推,她赶紧站了起来。把搭在床头的褐色披风给他拿了过来。珠儿给召树屯系披风的时候,召树屯低头看着这个乖巧的丫环,又想起了昨晚和林百灵翻云覆雨的时刻,心中又泛起那股难耐的冲动。

林百灵看到召树屯用那种眼光看着混然不觉的珠儿,心里就有点不太舒服。“珠儿,过来吃饭。系个披风都那么慢!”

召树屯临出门前对林百灵说:“吃过饭去看下娘,她老人家喜欢你的不得了。”

“知道了,你别忘了我刚才和你说的事。”林百灵叮嘱道。

看到姑爷走了,珠儿又坐了下来。这时她才感到轻松多了,采姑看起来倒是个老实的小丫环。一清早了也没听她说一句话,林百灵本想和她闲说几句话的,但想到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就做罢了。

吃过饭,林百灵趁着珠儿和采姑收拾的时候回到正房。把昨晚铺在身下、如今上面已经撒满女儿红的白绸悄悄从枕头下拿出来,叠好放进箱子最底层。有种东西她永远的失去了,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让自己保留一点鲜活的记忆。

婆婆半躺在床头,从格子窗射进来的光线,柔柔的照在盖着她双腿的青色缎子被面上。林百灵侧身坐在婆婆床头,看着她昨天还是腊黄,今天却变成了让人心悸的苍白。

“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我刚过门,如果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你还要多多指教我!”林百灵诚挚的说道。

婆婆召秦氏面无表情的说:“孩子,你想多了。你以后就把我当成你的亲妈一样看待就好了,我也会尽我的能力照顾你的。千万别看我的脸色,我早就不会笑了。”

召秦氏说的是真话,自己好像一生都没有笑过,她十八岁嫁给召勐海,到三十五岁身体不再来红的十七年间,先后给召家生了四女五男九个孩子。其中还有一对儿龙凤胎,但没有一个孩子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百日。活的最久的一个是第四个,这个刚一下地就哭声响亮的孩子,在过百日的那天,小脸突然间变的像火烤一样红,小胳膊小腿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扑腾着。医生赶到这里之前,孩子早就没了呼吸。于是孩子百岁的喜筵变成了丧事。最短的那个只活了十五天。

从她不能生育的那天起,她就没有了一丝希望。恶疾怪症填满了她被掏空的身体,身边又没有一个孩子可以给她一点欢乐。召树屯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而是召勐海的小妾庶出的幼子,因为自己没有给召家留下血脉,不得已才把召树屯过继给了她。

林百灵听婆婆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感到的不是怜悯,而是种绝望的孤独。她把婆婆如雀爪一样的手紧紧握住,借此支撑着自己的马上就要崩溃的坚强。也为昨天误解了婆婆而感到内疚,相比这个终日被病魔折磨的婆婆,自己也许病的更重。

召秦氏继续说道:“其实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除了痛苦之外我再也没有其它感觉了。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爹,他给了太多,我却不能给他留下一个孩子,心里总是有愧于他。我要活着,哪怕就是给他递上一杯茶也能让我的愧疚减轻一些。”

这时婆婆唯一的侍女给她端来的冒着热气的洗脸水。林百灵打发了待女出去,自己挽起袖子在脸盆中打湿手巾,然后拧干,为婆婆轻轻的擦了一遍脸。

和婆婆坐了大半个早上,林百灵才知道,这家人叫饭的时间是不一样的,怪不得不聚在一吃。这和娘家的规矩可不一样,可她也不知道,在母亲未嫁给父亲林宏坤时的家里也是这样的。

林百灵对婆婆说:“娘啊,我去树屯的队伍里看看。等下太阳出来了,你就不要坐在屋子里了,一个人越坐越闷,越闷越烦,就是一个好端端的人这么待着也会受不了的。”

召秦氏扯了一下嘴角,想笑一下,可最终也没成功。不过林百灵现在看着婆婆那张脸也不觉得那是冷漠了,母亲林张氏那张脸才叫真的冷漠。林百灵站起来,婆婆还舍不得放开她的手,她对婆婆说:“我去看一下就来,反正我一个人待着也没事。”

召秦氏听她这么说才把手放开。林百灵叫上正蹲在门口玩蚂蚁的珠儿,一起向月门外的军部大营进发。一路上她还在想母亲林张氏的冷漠究竟是出自于什么原因,最终她还是认同那个由来已久的答案,那就是母亲口中常说的三从四德。林张氏在林百灵出嫁前夜还对她声声告戒,不要轻易的抛头露面。可这不是母亲的娘家大清,如果她真的听母亲的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这里那还不得让人笑话死。所有人众口一词都会这样嘲笑召树屯:“你娶了个死物吗?怎么没见过她呀!”所以林百灵就在第二天要来军校场中看一下,她也知道,此时的召树屯也是等着自己,女人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自己男人身边,对男人来说是种无尚的荣耀。令她步履匆匆的令一个原因不言而喻,她为了这一刻做了那么多的铺垫,不就是为了能见到石达开吗!还是昨夜他的举动,林百灵要找个机会问他一下,看他为什么要在那时候来到她的门前。

召家和林家另一个不同之处就是,召家豢养了一支专门做战的队伍,虽然人数不多,但一旦和别的部落打起来,也要召集部落里的男人。但是这里的人却是临时凑起的军队中的精英。也正是有了这样一队人马,召家才能在这么开阔的地方管理这么多年,而没有被其它部落捍动自己家的地位。可以说,这去队伍是召家的王牌,也是召家的骄傲。为了打造这里的每一个人,召家世代男人都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林百灵刚出城门,刚摆脱城门守卫那个年轻人的敬慕眼光,老远就听到了整齐的号子,间或有一声低沉但极具穿透力的男人的声音响起。林百灵知道,那是石达开的声音。

整个营盘其实非常间朴,削尖的木头钉成的鹿角蒺藜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数十个账蓬是这里的士兵休息的地方。还有一个养马间,里面的石糟上整齐的拴着两排战马,左边清一色的枣红,右边则是毛色乌黑的纯种伊犁马。前面是兵器架,各色样式的古怪武器应有尽用,在阳光下闪着嗜血的光芒。再前面就空荡平坦的校场,此时校场上站满了人,远处还有几个没用的箭靶。这里的人打从娘胎出来个个就都是神射手,根本不用再操练了。

但是整个军校场上没有一个看台,召家的祖规说,上了战场全都是战士,能站在前面的才是首领。所以召家的公子来到这里也只是一个士兵,没有什么特殊的权利。石达开手持三尖六刃镗,威风八面的站在排成天玄阵的前面,高声的指挥着阵形的变化,“子酉,巳申交换。其余人锁紧阵缘,前排人侧身挺枪直刺,后排搭弓,前排换盾。”

不断变换的阵形让林百灵吃惊不已,就是自己骑着凤凰也难飞出这么复杂的阵。她站在一边,看男人们在操练。整个队伍里只有两个人的着装比较鲜艳,那就是召氏父子,他们来到这里也就是个普通的士兵。当然了,这只不过是走走样子,与民同乐、与军同练这都是幌子。不过还是有很多人相信,千万年历来如此,这个问题是当权者最困惑的一件事。

林百灵和珠儿站在门场门口,定定的看着石达开一丝不苟的指挥操练。石达开觉得背后有种异样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那只是一种感觉,突然来到让自己浑身不舒服。他回过头,就看到了嘴角含笑的林百灵。

那天林百灵身着一件粉红色的对襟无袖袄,下穿一条青红相间的连身裙。云鬓高耸,面如桃花,石达开只回头扫了她一眼,就再也喊不出刚才那底气十足的口令了。他挥了了挥手中的蓝色三角旗,正在操练的队伍暂做休息。

整个队伍里的人都要起哄,要召树屯请客。能娶到这样的人儿,召树屯确实感到脸上很有光彩,他大手一摆,“告诉伙上,晚杀两头牛,弄也缸好酒过来,大家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