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勐海和林宏坤看到林百灵和召树屯并肩走来,都会心的一笑。但石达开却对林百灵身旁的召树屯视而不见。在他已然走过的三十二年的生命中,这一瞬间出现了空灵的幻觉。
“百灵,快过来和你召伯父和石叔父道别。”林宏开说。
林百灵的眼光看都不看石达开,她怕一看到他就会流下眼泪。她走过来,像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做的俗气道了个万福,说:“伯父,叔父一路走好,秋气浓了,路上不贪早恋晚。”
召勐海乐的合不拢嘴,连声说,“这孩子真好,真懂事。”
林百灵心里像有一把锋利的剪刀在剪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她忽然抬起头直视着石达开说:“刚才树屯都和我说了,我也决定要嫁给他了,希望伯父能给我们及早完婚。”
石达开感到风停了,那双被风吹疼眼睛的自己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林百灵这句话让他不由得一个趔趄,他赶紧扶住身旁的车辕才没有跌倒在地。
“放心吧,我会早点送了彩礼。”召勐海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她身上有着这个一分为二的古老民族那早已不见的女人的豪放气概。
林宏坤也感到很欣慰,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在为如何向女儿提及此事而发愁。没想到如今事情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迎刃面解。
清号咸丰三年,西北的一次军事变动震惊朝野,衣衫褴褛面黄饥瘦的难民不断的涌向中原,紫禁城中太和殿上的文臣武将个个面色凝重。这是个盛世的王朝,也是个倒霉的时代。南方洪匪猖獗,还未平定。北方像熊一样的俄国人时时窥视龙脉之基。现在一直很稳定的西北,也出现了一股势力庞大的乱匪。
清文宗端坐在朝堂上,面对着堂下低垂着头颅的大臣,思考着紫禁城外的纷乱时局,他自己认为是个勤政爱民的帝王,却不知为何天下会这般沸腾起来。
清文宗的声音有着浓浓的书卷气,“爱卿们,难道我泱泱大国除了左尚书和李鸿章之外就没有敢于去平定西北乱局的人了吗?”
大臣们的头垂的更低了,没有人认为自己有回天之力,空有一腔热血不但不能挽救时局,可能还会断送自家性命。他们现在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能力,在这个朝代需要他们时,他们都成了审时度势的高手。文宗皇帝扫视着几乎都可以把自己的头低到地上的大臣们,不觉心生悲凉之感。
突然间,一个刚从南方传来捷报的军人走出来,双膝一屈跪倒在大殿之上。“臣罗泽南愿为圣上分忧。”
这个名为罗泽南的人倒也不是个无名小卒,在李鸿章麾下有四名骁勇善战的武将,胡林高、李续宾、塔齐布和罗泽南。这次李鸿章让罗泽南进京传捷,主要表彰他上次在安徽重创林凤祥的功绩。
有人自愿出征,大臣们就有了主心骨,他们纷纷开始分析时局。吏部尚书说西北方的叛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兵部待郎说,西北方的叛乱关系重大,不能小觑。文宗听对他们所说的不置一词,“罗将军,快平身。你去西北,不知李卿家可知这件事?”
罗泽南说:“他不知道,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反对我这么做的。李大人侍我们如重生父母,对于我们的决定,只要有益******的万世基业,他一向都不横加干涉。他虽然远在南方,可对当下时局却是料如指掌。西北的乱军情况主底细,李大人早已了然于胸。那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生活在版纳的一个游牧部落。叛军的头领是召树屯,他是这个部落的首领。我在来之前,李大人和我们说了,他们的兵锋已直指玉门关。不过,这群人也不像众位大人们所说的那样可怕,唯一让我担心的是一个谣言,那就是,上次被塔齐布击溃的石达开逃窜到了那里。如果他在,那事情就有点棘手了。这个人的文才武略比南方的洪匪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胜一筹。”
文宗倒是知道这个人,他是先皇年间的武举。因为生性耿直而一直得不到重用,后来转而投靠了洪秀全。后来因为战功赫赫,被洪秀全擢升为翼王,倒是个胸藏战将腹隐雄兵的人才,可惜却不能为大清所用。
文宗下诏,封罗泽南为平西将军,指派吏部十日内从四川征兵十万,由平西将军统领,扫平西北乱匪。
十天后,罗泽南亲率十万大军迤逦向西北进发。所过之处对百姓秋毫无犯,地方官上报朝廷,文宗更加赏识这个毛遂自荐的将军。一道旨意诏告掌管西北军务的张之洞,要他全力配合罗泽南。
再说起兵叛乱的召树屯和林家。那次召树屯从林家回到自己的部落之后,林百灵的心里空空荡荡的。一天,她突然想到了师父,他已剪断红尘纷扰,不问世事终年闲居在翠青峰上。林百灵想,也许只有师父才能解开自己的心结。
林百灵要嫁给召树屯,是因为她爱石达开,而召树屯有能力让自己所爱的人东山再起。自己一定要亲眼看见石达开再次重返沙场,她要控制住这个至关重要的召树屯。
翠青峰是环绕林家基业的山脉中最高的一座山。普通人是无法登上这座山峰的,在晴朗的天气中,所有小镇中的人都能看到矗立在山峰之上的青云寺。青云寺不是一个寺院,而是一个独立的庙宇。它不是由砖石垒砌而成,从屋顶到四壁都是由玄铁铸成,浑然一体。没有人知道,在那样险峻的山峰上是怎么样铸成这座寺庙。它超出了人们所据有的能力范围,只适合存在于人们想像之中。也没有人能说清它的建造的准确年份,更不知道里面只否有人居住。所有这一切都具备了传说的所有要素,于是它被神话了,在这里成了人们膜拜的圣地。
林百灵有一只能穿去破雾的凤凰,到达那里不是什么难事。她和哥哥师出一个,但哥哥却不能像她这样来去自如。她骑着凤凰在青云寺前那方硕大而平坦的石头上落下,凤凰轻鸣数声,然后化做一道红光落在林百灵手中。林百灵手提凤翎宝剑,来到寺前。一只雪白的麒麟足不着地的向她飘来,这是个祥兽,也是个顽皮的家伙。在师座前已有上千年了,主要是照顾师父的饮食起居,不过它可不是个敬业的神兽,它贪玩又淘气,它最喜欢林百灵,见到林百灵就像它总是趁师父不注意的时候变成一大块云彩,然后对着下面撒尿一样乐不可支。它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是它自己给自己起的,叫伍了。
如果,有人认为这不可思议,那它一开口说话就更能吓你一跳了。“你好久都没来了,也没人陪我玩,在这里都快闷死了。”
林百灵拍了拍它说:“伍了兄,你天天在我们头上转来转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下次你再对着我家撒尿,我一定不饶你。”
伍了晃了晃脑袋,一个身穿黑色长衫、头绾流去发髻、眉目清秀的男孩子就出现在林百灵的面前。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林百灵说:“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啊,你不会长大吗?”
“我总想长大,可师父说,我只能是这个样子,不会变。就是变成一个老头,也是个长不大的老头。长大该就多好啊,不像我现在,成天烦恼一大堆。”伍了说。
两个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寺前。伍了说:“进去吧,师父知道你要来,早就在那里等你了。”说完他一捂肚子,“又憋不住了。”
林百灵对着那块升起的白云说,“你方便的时候离我家远点,不然等下我要揍你一顿。”
伍了的笑声随着白云渐渐远去。林百灵左手握剑,右手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推开那扇因为年代久远而变成黑色的铁门。就看到师父纯阳道长坐在面含微笑的坐在初蒲团之上。像所有道士一样,纯样道长也有是鹤发童颜,他坐在那里,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奇特之处。如果他站起来,那他原本的气势就要大打折扣了。他身高不满六尺,像个正在长个子的半大孩子一样。
看到林百灵来到,纯阳道长还是像以前一样高兴。他一摆手,指了指身边的蒲团,说:“灵儿,快来坐下。”
林百灵在纯阳道长身边坐下,说:“师父,弟子最近遇到一个难解的问题。想来请教一个你老人家。”
纯阳道长说:“灵儿,你看寺外那个松树,不管风多大,不管雨多烈,风雨过后,它还是那么青翠。山下很多都把这个庙宇当成神殿,我去把这棵松树当成自己的信仰。”
林百灵思考着师父的话,并不是师父在故开玄虚,而是对于一些事情,世人可以接受隐喻,却忍受不了直接了当的说教。
纯阳道长看着林百灵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说:“灵儿,人活着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种态度。世人有好坏之分,但衡量好与坏的标准却不是不变的。”
“那我哥哥他为了一个妓女而放弃了父母,是对是错呢?”林百灵问。
“你要说他是为了一个妓女,那你就是带着他本来错的角度来看待他。其实他只不过是个男人,而那个所谓的妓女也只不过是个女人。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做是应该的,谈不上放弃与否。”
纯阳道长停了停话头,给林百灵以思考的空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你们兄妹来到这个世上,并非是为了儿女情长。你们有另一种使命。”
“在我小的时候,你就说过这样的话,但你从来没和我说过,另一种使命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