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八月异常炎热,蒸腾的热雾绕在山间,昼夜不散,像黏附在空中的厚尘。山上的草木晒得翻卷着叶子,石头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人们都躲在家里,在乌突突的砖墙深处掩藏着一张脸。天黑了很久以后,才有人走出来,坐在屋檐下等风。可村子被群山死死围住了,风被挡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热气钻进人的鼻子里,鼓胀在喉咙里,使人窒息。
这样的天气,春光依然出门。她穿着无袖的夏衫,把头发高高地绑起来。她从家里走出来不一会儿,上衣便湿透了,裹在身上。她像一条被绑起来的湿漉漉的鱼。头顶的阳光和大路的反光使她无法睁开眼,她眯缝着眼睛一路往那个地方去。焦脆的草在她脚下碎成粉末,火热的石头隔着凉鞋烫她的脚。她走进一个山洞,眼睛突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时,有人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慢慢地,她又能看见了。她看见亮子赤着上身,身上汗水发着微微的光。亮子带她往山洞深处走,他们踩在湿滑的石头上。到了一个地方,几线发丝一般细弱的阳光从上面的石头缝隙间飘下来。亮子递给她一个水壶。当她仰起头喝水时他把她的鞋脱了,把她的脚放进一盘清凉的水里。然后,他把她的上衣也脱了,她坐在那儿,感到身上渐渐凉快了。
春光几乎每一天都出门,和她从小就相识的亮子在山洞里约会。没有人管她,她的父亲早死了,母亲整天在屋里的地上扔一条凉席,像病人一样躺卧在上面。她只要春光做好三顿饭,管好地里的活儿,况且,她的盒子里锁的是春光挣来的钱。所以,她从不敢冒犯女儿。春光每次出门的时候,她就闭上眼睛装睡,害怕不小心冒出讨嫌的话。
春光做得了自己的主。这个夏天,她做主把自己给了亮子。亮子还不敢相信,他问她:“那两次,你真的都逃了?”
春光得意地说:“我这么聪明!这次你信了吧?”
“怎么逃的?”
春光把她哥教的那套小花样讲了。他们两个笑了起来。
亮子搂着春光,两个湿乎乎的身子粘在一起。她头发里散发出浓烈的汗味,亮子却觉得那气味好。他不笑了,看着春光的眼睛,不停抓弄她的头发,把脸钻进她头发里。
“你不怕吗?”他问她。
“有点儿怕”她想了想,说,“换了你,你也会怕。”
亮子搂住她说:“那以后别去了。”
“怎么啦?”
“我担心,要是给买家抓住了,会吃苦头的,那些老光棍最心狠。”
“我再干两次,我和我哥说过了,干够四次。”
“我不想让你去。”亮子松开春光,仰躺着,针尖一样的光点就在他头顶上晃动。
春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去年也说过这样的话。你还不信我?”
“总有一天会出事儿,不可能每次都这么顺。”
“再说,为什么还要跑,你都和我好了?”他问。
“我和你好,你攒够钱了吗?”春光笑话他。
“我是没有钱,但你和我好了以后我会多挣钱。”亮子低声说。
“怎么多挣钱,修个破车能挣多少钱?”
“我也能出去打工呀。”亮子辩解道。
“我想再多挣点钱,到时候我们去县里做个小生意。”春光不听他说,自己幻想起来。
“不好,我不想让你靠这个赚钱。”
“靠哪个?”春光生气了。
“我不想让人家占你的便宜。”亮子也大声说。
“占什么便宜了,死脑筋。”
“我不信人家没有摸你。”
春光狠狠推了亮子一把,亮子又扑上来,把她压在身体底下。她看见亮子的眼睛发红发亮。亮子说:“你是我的,我不让人家碰你。”春光抽出一只手,打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