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舅舅来了,他抽完烟,突然注意到我们两个。他也走到羊栏这边来了,在我们旁边蹲下。我们堤防地看着他,他却只是盯着小羊。他看了一会儿,把手伸进去粗暴地掰开小羊的一只眼。我们惊讶地看着他,他完全不看我们。他又掰开小羊的另一只眼,我们听见小羊难受地叫起来,老母羊几乎可以说是惊慌失措啦。后来,他站起来走了。我和姐姐都松了一口气。但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听见他在和爸爸讲话。他说这只小羊得病了,熬不过三天,你们没有发现它蔫了吗?爸爸说它倒是这两天一直睡觉。舅舅说他也帮人家收过羊,他一看就知道,这家伙活不久了。你看看它的眼就知道了,他说,它快死了。那怎么办呢,爸爸好像突然没了主意。舅舅说,趁它没死,赶快把它宰了,死了就不能吃啦。他又叫爸爸明天就把它宰了,他替他找个卖羊肉的贩子卖掉,死了就卖不掉了。爸爸说,不然他去找个兽医来看看。舅舅突然骂起爸爸来了,说如果兽医一来,全村的人都知道羊生病了,到时候怎么卖,他一看就看出来了,根本不用请兽医来。爸爸默不作声了。爸爸总是这样,他从来都不敢用对我们说话的口气对舅舅说话!
舅舅终于走了。他说的话却像晴天霹雳,让我们全都懵了,要过好一阵子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和姐姐听见爸爸妈妈在商量宰杀小羊的事啦,不过,他们好像也下不了决心。到第二天夜里,他们悄悄把兽医引到了家里。兽医也像舅舅一样掰弄小羊的眼睛,然后他就给它打了一针。沉默寡言的兽医走了以后,爸爸和妈妈又开始商量。我们才知道小羊真的病了,而且很可能没有好转的希望了。最后,爸爸决定等到明天下午看看情况。如果小羊打的针还没有见效的话,就要趁黄昏时把它宰了,夜里让舅舅来,把肉处理出去。
我和姐姐躺在那张绳子编成的小床上,我们听见了彼此的叹息,我们都不能入睡。我们怎么能相信舅舅呢?我们更不相信那个像哑巴一样的兽医,他给小羊打针可能只是为了挣钱。爸爸要小羊怎样“见效”呢?本来,我们都没有看出它有任何差错。到了明天下午,小羊又能怎样呢,它要怎样爸爸才不会在黄昏时把它拉到院子的一角、绑住它的四肢、不顾它的极度惊恐和无力挣扎,而割断它的喉咙呢?我们的老母羊呢,它会怎么样呢?我们确定它能听见小羊凄厉的呼救声,它会看见它的孩子流到地上的血,它会怎么样呢?我们一想到老母羊将眼睁睁地看着小羊被绳子捆绑着四肢、在要杀它的主人手里挣扎,我们的心都快碎了。我们听见另一间屋里,弟弟哭醒了。姐姐终于告诉了我她的想法,她说我们不能让已经得病的小羊再挨上一刀,如果它死了,我们就把它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