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葡萄藤酒馆的门里走进去的时候,我就变成了酒徒(相信那一天也是这样)。我已回家换过衣服,像往常一样,我衣着邋遢地从那扇黄色的门走进去。因此我所经过的门和我的作家朋友经过的门不是一扇,我们不可能相遇,虽然我们是在同一个酒馆里。
我喜欢乔装成乞丐、小贩儿、男妓,总之什么都行,混迹在葡萄藤酒馆的喧闹和烟雾里,我夜里无处可去。我有堕落的欲望,而酒放纵这样的欲望,让我跌落到卑微的最深处。这个晚上仍然是这样,我喝着酒,看着另外一边的世界。而那一夜我竟然看见他了,当然他不可能看见我。我们这里的灯光如此的暗,因此我得以隐蔽躲藏。他在明亮处,矫情地说着话,他的生活就像他所喝的酒那样虚假。围绕着他的女人他一个也不爱,可他假装爱她们。他爱的不过是别人的注视,可别人所注视的那个人是‘他’吗?
有时候我像是一条尾随他的狗,他似乎急于摆脱我,又不时地把我叫回去,他离不开我正如我离不开他。现在他不会呼唤我,因为他看不见我。如果他看见了我,他会躲开。如果无法躲开,在众人面前,他会假装不认识我。他属于那样一个世界:宫殿、皮座椅、银的只用于装饰的烛台、穿着晚礼服的傻女人;而我属于这样的世界:车夫、妓女、赊账、殴斗、挥不去的体臭和喧闹。两个毫无芥蒂却又永不通融的世界。他清清楚楚地出现在那里,用他的高贵、虚伪侮辱我,难道他要向我昭示什么?
我把所有喝光的酒杯叠在一起,直到它们高得轰然倒落。周围的人哄笑拍掌,那样重的汗水味道!“生活是一团污泥”我大声宣布。人们又拍掌,谁把一个女人推过来了,我喊道‘滚开!’酒精的火焰让我难受,我啜泣,可是没有人听见。骚动持续不断,即便我当场死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的朋友依然在那里,我突然决定不再喝酒了,我太激动了。我就这样突然地做了一个决定。我走到靠近门的地方,几缕凉丝丝的风渗透进来,让人昏昏欲睡。如果我走出去可能会看见夜空里的星星,但是还是算了。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我走回到可以看见另一个大厅的地方,一路踢开挡在路上的身体。我发现他不见了,那情景就像做梦一样。我焦急地等着,不久后看见他又出现了:他衣冠楚楚而且风采动人。
我走出那扇低矮的、淡黄色的门,步履还算平稳。我猜想时间已经是午夜,因为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我想努力压低我的脚步声,可它听上去仍然过于响亮和突兀。我回头看看,后面并没有尾随的影子。我拐过街角,背靠着墙等待着。我没有抬头去望更远处的、可能会出现在天空边缘的星星,只看见了月光照在高高的石头房子的屋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