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高温半个多月,在傍晚下雨了。雨越下越大,晚饭时候也没有停,到十一点多的时候,响起一个惊天的大雷,电停了。然后雨一直在下,那些雷像鹰一样盘旋在屋顶一个个炸裂,闷声闷气震得屋子嗡嗡响。窗户紧闭着,惨白的闪电像要透过玻璃钻进来。熟睡的小孩们大多被惊醒,哇哇乱哭。又一个雷,哭声听不到了。第二天,街道上积满了黄色的沙子和土,汽车一过,尘土便弥漫起来,整个街上像有一层黄色的雾。那些雨水仿佛从来没有在地面上停过。
雨一停,王明就去了公园。他早上睡不着,身子下边硬得难受,虽说现在解决的办法多了,可是他没有试过。他喜欢一次次把鱼钩抛向水面,尽管大多时候什么也拉不上来,可那种冲动却能慢慢抑制住。
这个公园大概是世界上最简陋的公园。在城的西北角圈出一块地,把以前的臭河填了一大块,挖两个池塘,用水泥铺底、围边,拍板修建它的人便匆匆到另一个地方任职去了。它的围墙还是残缺不全的,和它西边可以追溯到明朝的残破的城墙,和历史也许更久远当初美丽如画有一个叫玉泉河的名字现在变成了臭河,这些不同朝代的建筑物一起成了小城现在的公园。因为它是小城唯一的一处公共活动场所,吸引了情侣、玩童、垂钓者和健身爱好者的光顾。
今天的公园很安静,到处都是水,不光是那两个池塘,那些高低不平的水洼里也都是水。王明在臭河边找一平缓处打开马扎坐下,架好鱼杆,把线抛向深深的水面。鱼钩落入水面的时候泛起一个小小的涟漪,水面静了。好多灰褐色的野鸭子毛润润的,像破土而出的种子纷纷从蒲子里钻出来,水面被它们一搅,分成无数块。
太阳渐渐升高,来了几个打太极拳的老人,又回去了。王明打开身边的小包,取出面包和水。鱼钩动了,他一拉一挑,鱼线在水中唰唰往前跑,一条巴掌大的小鲤鱼在阳光下扭来扭去,身上的水珠掉在水面上又泛起些涟漪。王明把鱼摘下来,放进沉入水中的鱼护里,用石头压好。他又把鱼钩摔出去,几只野鸭子看见水面在动,抢着往前面游。王明用牙把矿泉水瓶子弄开,眯着眼睛喝了一口。他看见有两个人骑着一辆火红色的摩托进了公园,在臭河对岸停下。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女的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和牛仔短裤,长长的头发随着走路的节奏一动一动。他们很亲昵地挽着手,在一棵杨树前停下,男的取出一张报纸,铺在地上,他先坐下去,女的挨着他坐下去,他们两个坐得很紧,身体之间没有一点缝隙。而且男的搂着女的俯下身子侧过头和女的说话,正好把两人的脸都挡住了。王明觉得心里有些痒痒,他把鱼线拉上来,饵已经被鱼吃了。王明又加上饵,站起来,把鱼线在头顶上旋转了几圈,用劲抛出去,他希望鱼线能抛得远一点,最好到了河对岸,可是鱼钩到了河中间就落下来了,后面拖着的长长的鱼线沉入水面一部分,剩下的都软沓沓地掉在岸上,那两个人还没有动。
天气热了,野鸭子都钻进蒲子里。水面更干净了,只剩下蓝色的水面和水面上一动不动的浮漂。那两个人还是在树下紧紧贴着,他们的腿麻花一样搅在一起。王明仰起头,把瓶中剩下的矿泉水一口喝干。拉起鱼线,看也没看,又用劲摔出去。
树荫越来越小,那两个人的身子几乎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了。王明打开遮阳伞。鱼钩动了动,迅速往下沉。王明站起来,拉紧鱼线,感觉手上很吃力。他顺着鱼线动的方向沿着岸边溜了几回,把线往岸上拉。水面向两边分开,一个巨大的黑影窜上来。王明拽住鱼线往岸上跑,一条七八斤重的草鱼被拖上来。王明抬头望了望对岸,那两个人还是缠在一起,女人亮在阳光下的腿白花花的,男的后脑勺冲着他,把女人的脸完全挡住。王明冲鱼踢了一脚,鱼吧嗒一甩身子跳起来又重重落下去。王明说,他妈的,也不是在水里?他把鱼护拿起来,把里面的小鲤鱼扔水里,把这个大家伙装进去。他想该回家了。可是他望了望那两个人,见他们还是雕塑一样粘在一起,打消了主意。他把鱼护里的鱼放在岸上用石头压好,又把鱼钩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