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件事情写下来,一定很沉重,如果要我能够放松下来写的话,那将是一篇好小说,可是当我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心跳加快,难以抑制,抑或我将气得眼冒金星或者暴跳如雷……
那天,我就坐在酸辣汤饭馆那桌席的对面,我在等人,我在等一些时常冲我发火的人,他们要来这儿吃饭,原本我以为他们已经到了,等到我走拢才知道他们还没来,这就是我等的人的品质。那桌席上坐着五个人,其实我是最不喜欢“五”字,起初没有注意,后来慢慢总结出来,“五”字对我不吉利,凡遇上“五”字,无论是考场号还是日期,后来因为投稿和住宿已经发展到对方的邮编或者电话号码或者QQ或者电子邮箱和门牌号了,只要是“五”字,一点儿不能碰,一碰即死。
但是,人家在那儿坐席吃饭,关你屁事,再说,如果要躲开,你还得经过单位领导的允许,我们宣传科科长请客,我们宣传科科长选择的餐馆,你还能拒绝吗?而且那天我们宣传科科长说请单位的人吃饭,办公室主任通知我,那天大家看到的,我有事忙不开身,所以就参加不了吃饭。于是宣传科科长说,那我们就另择时间吧。人家宣传科科长把你放在眼上,另择时间请你吃饭了,你还能挑三拣四吗?你还能不识抬举吗?所以,我不想躲这个“五”字,也无法躲这个“五”字,就让这个“五”字存在着吧……
那五个人中,除了一个妇女外,其余都是男人,而且年龄除坐在上方的人年轻一点外,其余的人,当然包括那个妇女都是近五十岁的人了。看来我不说“五”字都不行,因为近五十岁,说明很快就满五十了,如果说成四十岁左右,那就离五十太远了。我要说的是,这四个男人中,有一个靠墙壁坐着的男人,其长相非常糟糕,那张脸像被挖掘机挖掘过似的,坑坑洼洼的不说,而且肤色也不容乐观,黑得发亮,穿着也挺老套。另三个男人呢,不仅长相好看,饱满,而且气色也还不错,红朴朴的。当然那个妇女,虽然长相不挺出众,但是挺有韵味,能够调动起一个男人想着她、爱着她。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我只能以我为参照物,用他们面对我的方位来进行命名,比如靠墙壁的那张脸被挖掘机挖掘过的男人,叫靠墙人;下方的两个男人叫下方左和下方右;另外,那个靠墙人的对面是那个妇女,也就在我的右侧,就叫右侧妇女。其次,我说的上方是指我的对面背靠我的那方,下方呢,是指面对我的那方。他们按这样的座次围坐在方桌上,他们的表情很平静,有服务生给他们端茶来了,他们各自领过一只茶杯,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他们一边呷上一口茶,一边谈论着一些事情。
我离他们挺近,所以尽管他们的声音挺小,我还是能够听到。下方右,瞧上去,是很有身份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低级的酸辣汤饭馆的话,我会认为他是在某个地方做县长,或者比县长更大的官呢。实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现在做官的人,多数看不太出,所以有陌生人来单位,常常以貌度人,把那种肥胖的人叫领导,把那种瘦得像一根干柴棍似的人叫工作员。惹得那些干柴棍似的家伙生气,说,真是狗眼瞧人低,或者门缝里看人。下方右说话了,下方右说话的时候把脸正对着前方,看不出他在向谁说话,他说,我经常说,没有那个量,就少喝一点。下方右说这话的时候,下方左把脸掉一边去。然后下方左也把脸端正了说,那天晚上我还帮忙你喝了一杯呢,要不,还不知道你醉成什么样子了?那个脸被挖掘机挖掘过的靠墙人嘴巴在动着,我知道他是在说话,就是没有声音。
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你可知道,你把车都开到什么地方去了。下方右仍然把脸端正了说话。下方左也说,你没想想,那可是晚上呢,如果我不帮忙你喝一杯,可能真出人命了呢。下方右说,我们说这些话都是为你好,如果不是为你好,我们就不说这些了。下方左说,怎么不是呢。我看见靠墙人的脸了,不是布满的乌云,而是拧紧的干枯的麻绳,并且像要在干枯的麻绳上拧出水来似的。下方左说,你不要不高兴,真的,我们都是为你好。下方右说,想当年我坐班房的时候,你为我做那些事,我很感动的,特别是买烟给我抽,所以现在我一定要想办法报答你。说到这儿,靠墙人更加委屈,连眼泪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