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取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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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千万不要误会,不是我的车,我在风浪县文联上班,你晓得,在县文联上班的人,生活普遍拮据,哪得闲钱买车呢。不过,通过下面的陈述,你就知道是谁的车,或谁是车主了。

那个严冬的早晨,我本打算不去上班的,可我还是去了,刚打开电脑准备写一篇文章,手机铃声响了……

最近我对电话特别敏感,同时也特别恐惧。因为父亲一直生着病,我担心他病情加重。因此,不管是哪个地方打来的电话,我都要大加确认:如果不是老家,而是别地的电话,我可以放心接下;如果是老家的电话,且是父亲或者不关父亲病情打来的电话,我也可以放心接下。我唯一担心的是,是老家而两者都不是的电话。

我瞧瞧显示屏,是老家的电话。倏地,我的心陷入敲鼓状,像要从里间蹦跳出来似的。

我知道,一般上班时间,不是危急状况,老家的电话是不会直接打到我手机上的。老家的电话即便打座机,多半都来自夜晚,而且最糟糕的是来自午夜,叫我一阵惊悸之后,谈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不关痛痒的事。

我感觉,是不是父亲有什么不祥?不管怎样,我还得面对现实,还得接下电话再说。我像一个发了羊角疯的病人一样,抖抖的接下电话。电话里高吼道,喂,是福才吗?我的乳名叫福才,是我祖父起的,听了这名字,不难想见我祖父的良苦用心。福才,指有福而有才的意思。可我的人生并没有按照祖父的意愿,而是走得非常坎坷,一直没有福,也没有才。我知道老家来电话除了我母亲就是我父亲叫我“福才”了,没想到那声音竟然真来自我父亲,而且是那么高昂而自信,

虽然气候更加寒冷,可听到父亲高昂的声音,我情绪陡涨、体温剧增。

然而我父亲的声音是高昂的,是不乏与病魔作斗争的。但是我怀疑父亲病情有变化。不管是朝着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哪怕那变化多么微妙或不足挂齿,反正我怀疑是有变化。

我想,父亲来电正是要告诉我这种变化吧?不管怎样,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兴致倍增。

我回答父亲,爸爸,什么事啊?父亲说,没什么事,我求你办一件事。我觉得父亲这话有些不对,表面父亲说求我,实际父亲像有什么不满,而下命令。我说,什么啊?父亲说,也没什么,只是要求你办一件事。我听着父亲的话,心里非常玄,到底有什么事呢?我说,你说啊。父亲说,你认得新街张幺爸家张顺子吗?

我默想一下,新街,那是我曾经学习和工作过的地方,是老家竹林弯父老乡亲少不了在那儿做交易的乡场,我很熟。新街的人霸道,竹林弯人进新街都畏惧三分,新街的人最爱钻牛角尖,凡被新街的人钻牛角尖的,都少不了挨揍,把人揍得奄奄一息扔路边,说让他自由发展。诚然新街人也吃过亏,也被乡下人惩罚过。很遗憾,不是竹林弯人,而是别村人。听人说,用最野蛮的酷刑,捶骟。照准睾丸的地方,一锤落下,那睾丸像弹头似的射将出来,那么新街人昏厥过去。后来新街的人凶是凶,可收敛多了。但张幺爸家张顺子却叫我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我说,哦,是在倒龙管住那家的不是?父亲说,呃,正是他。凭着对新街人的理解,我说,怎么,他讹诈你了吗?父亲说,不是,是他的车被运管所没收了,你想法,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取出来。

我的天啦,原来是这么回事,只要不关系到父亲病情的事,我宁愿那个叫张顺子的车一天被没收两三次。然而反过来,我觉得父亲这已经不是命令,而是出一道的无理方程,叫我永远也解不了的无理方程。因为运管所没有热爱文学艺术的人,所以运管所我就没有熟人。强盗逻辑吧?的确我没见到过运管所的人来文联。

可只要父亲没事,我的情绪就会高涨。我说,运管所没收了。父亲说,呃。我说,运管所,我可不熟!父亲说,不管你熟不熟都要帮他取出来。平时父亲打电话叫我办事,如果我说不能办,父亲就会原谅我,说,不能办就算了。而且父亲既往不咎。今天听着父亲的电话,的确是病人在说话,有点不讲理。

我说,熟都不熟,我怎么取呀?父亲说,你不晓得,那娃娃对我可好了,那天他把我送到镇医院开药,没收我一分钱,还请我吃一碗羊肉粉。

难怪父亲那么热心,原来他对父亲布有人情。

我说,你怎么不付钱给他呢?父亲说,我付了,可张顺子说,表公,我这车不是营业的,我是到镇头修车顺便送你,不要钱,你看张顺子多好啊。

想到父亲正生着病,我只能勉强说,那我试试吧。

父亲说,那好,他会打电话给你的。我打算询问父亲的病情,可他却生怕我反悔,迅速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