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贵妃平时根本就不见外面的人,除了叶三、内廷的奴婢们,恐怕只有苗家的那几个亲戚而已。不过柳如影是个例外,她救过苗若兰的性命。苗若兰见了柳如影,虽然神色依然是那种冷淡的样子,老是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不过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从细节上还是看得出她对柳如影很是在意,不仅让柳如影和自己坐一块,还称呼“妹妹”。
“妹妹要是喜欢宫里的景色,有空了就来转转,我吩咐下去,让那些奴婢记住妹妹的样子,别拦着。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常常到我这里坐坐,咱们姐妹说说话儿。”柳如影道:“娘娘,如影今天打搅您,是有一件事想求娘娘帮忙。”
“说罢,只要我能做到的,不会推辞。”苗若兰淡淡地说道。于是柳如影便将南方的事说了出来。苗若兰听罢脸色微变,但不是很明显,只是重复道:“苗万金,苏州人士?”柳如影点点头道:“我朋友也没说他们家犯了什么事,好像挺严重的。”柳如影早就不在权力场,自然不可能知道海禁折子那些事,更别说知道牵涉其中的人了。她不知道,但是苗若兰的消息很灵,却是早就知道了。苗若兰也不说破,只是说道:“我试试看,你不知道这个案子的干系,皇上应该都知道了的,不是很好办。不过既然是妹妹开口,我会尽力的。”
“这么严重啊?怪不得苗万金家的人都求到京师来了。娘娘也别为难,我也是看在杨福的情分上才帮他们,事先也说好了的,能帮上就不推辞,万一没法子就算了。”苗若兰淡淡一笑:“妹妹从未开口要过什么,既然开口,我也不想让你失望,试一下吧。”柳如影又道:“我这么进宫来说这事,只是一个借口。还有一个原因,他们说苗万金有个养女,是个女道士,医术高明,听说能治好娘娘的病这件事一直就在我心里耿耿于怀,当初是我找的郎中,没想到那郎中医术不高,给娘娘留下了病根,如果真能治好,那也就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呢。”
“我的病还能治?”苗若兰本来冷淡的神情变得充满了关切,因为那是自己的一份隐私,也是一份心痛:“宫里的御医和有名气的郎中都看过,都说不可能治好”柳如影道:“奇人大多藏于民间,也许有什么特别的方法,而御医又不知道呢。试试总归不错,而且那女道士也是个女子,让她给娘娘瞧瞧也没什么不妥。”苗若兰点点头:“妹妹言之有理,就算治不好也没有什么不妥,要是不试试,万一错失良机岂不遗憾?”柳如影道:“所以我先说了苗万金他们家的事,如果朝廷治了他们的罪,家破人亡了,那女道士恐怕不愿意出手反之娘娘对他们有恩,那女道士于情于理也会全力以赴。”
“是这么个理不过那个女道士真的是苗万金的养女?”
柳如影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苗若兰又道:“行,妹妹说的事我记下了,这件事你不用心,交给我来办吧,办完了我差人将结果告诉妹妹便是。”
柳如影站了起来说道:“行,那就这样吧。娘娘有自己的事要忙,妹妹就告辞了。”苗若兰道:“没事,我成日也什么正事,要不留下来一起晚膳?”柳如影客气几句,委婉拒绝了苗贵妃的邀请,离开长春宫。待她前脚刚走,苗贵妃的心腹太监梁芳便开始说话了。刚才梁芳一直在旁边听着,为她们沏茶呢,柳如影不认识梁芳,还以为是个普通的太监。
梁芳有些紧张地说道:“这件事瞒不过皇后的耳目,如果娘娘插手干预,他们非得大做文章不可,那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平白无故地和海禁折子的事儿扯上了关系!娘娘千万要三思,别把自己陷进去,被人说成是蒋如平一党的大后台”
苗若兰道:“别紧张,什么大后台小后台的?我写封信给皇上,把事儿说清楚了就行。”
梁芳顿时十分愕然,他实在没想到,统领过千军万马的苗贵妃现在想法怎么如此简单了?梁芳力劝道:“娘娘万万不可!皇上虽然信任娘娘,可是这件事原本咱们就很有嫌疑,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个借口皇上可能会认为是借口。别说是身在皇位上的皇上,就是一般的人,也得怀疑!”他说得实在正确,身在高位的人,虽然看着风光,实际上不想多疑都不行,那种感受很难描述,不然以前的皇帝诸侯们为什么自称“寡人”呢?皇帝是不会完全信任某一个人的,只有御人之道,恩威并济的手段,才是圣明的法子。却不料苗若兰完全听不进梁芳的话,她笑了笑,竟然笑得很是甜蜜:“有时候人不会那么聪明,希望皇上也是我想试试。”于是苗若兰说办就办,当即就提起毛笔开始亲笔书信。
果然不出梁芳所言,严如嫣和薛纷飞很快就通过玄衣卫的密探知道了南方的杨福来到京师的事,从而顺藤摸瓜,掌握了柳如影等人的动向,以及苗贵妃的举动。如今叶三不在京师,她俩是皇后,要见大臣更是没有什么好担忧的,直接把杨秋迟、廖正军等大臣都叫到了乾清宫,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严如嫣又说道:“柳如影进宫之后和苗贵妃说了些什么,我无从知晓,苗贵妃的地方,没人能探到消息。还有这个苗家,以前是不是有秘密往来,也无档可查我现在疑惑的是,苗贵妃究竟是不是真的和海禁折子的事有关系?”
杨秋迟当即就说道:“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有关系,很重要吗?咱们只需要真凭实据,事实如何,假作真时真亦假,并不要紧。”
廖正军说道:“现在我们要先沉住气,关键是苗贵妃给皇上写的那封书信,究竟是什么内容?如果是为江南缙绅开脱,那这事好办了,苗贵妃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万一这是一个诱饵,咱们急着跳将出来指责,岂不立刻处于被动,让皇上觉得咱们结党营私,挑拨关系?”
杨秋迟点头道:“老弟说得没错,咱们要的是稳中求胜。”
薛纷飞软软地靠在龙椅上,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经意地说道:“其实我最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苗贵妃是不是真的参与了”杨秋迟也有疑惑,但转瞬即逝,只是捻着山羊胡道:“人在其位,身不由己,皇家自然有皇家的规则,娘娘无须在意以前的情分。”说罢几人都是默然,许久没有说话,看得出来他们都有些无奈。要说以前他们可是一家人,虽然也分关系好坏。但现今却是成了大对头,生死攸关前程攸关。
最后还是杨秋迟打破了沉默说道:“先看看再说,如果这一局咱们能胜出,那么皇上至少会更加提防着苗氏一党,对我们大大有利。将来无论她们怎样,皇上都会更信任皇后娘娘您。”
西行军途中的叶三展开苗若兰书信的时候,看完那娟秀的字体,立刻就露出了笑意:如果海禁折子的事真的和苗若兰有关,此时她要做的不是为一个小小的地主谨慎开脱,而是要将一些人灭口了。无论如何,叶三是相信苗贵妃的,他的笑是因为揣摩起苗贵妃写这封信时的情形,顿觉她可爱极了。
他穿着一身葛袍,坐在马车里,道路不是很平,颠簸得厉害,外面也十分热闹,将士们士气高昂,有的还唱起了山歌戏曲,笑声在钢铁的碰撞中阵阵荡漾,粗旷而豪爽。叶三却闭目静静地坐着,作为皇帝,要想的事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