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胜等众将跪在烂泥地里接旨,那女子便掏出一张纸来,看样子并不是正经的圣旨,她仿佛能猜到徐连胜等人的心思一般,念之前又先说道:“上边的字是皇上亲笔,是写给黄部堂的信,黄部堂已经过目了。”
说罢她便念道:“昨日朕收到黄启忠奏章,言官军已合围女真老巢,完全平定辽东指日可待,朕将折子传视朝中诸大臣,商量处置善后事的方法。经群臣进言,言叛族军力虽被我消灭,余者再无谋反之力,但未尝无谋反之心。国家有强弱之时,今我强敌便臣服之,他日国家困难之时,无信反贼岂不趁火打劫?斩草需除根,故曰应予彻底铲平赫图阿拉,不留后患。朕以为善,说与黄部堂及辽东诸将听”
一边听到上谕斩草除根的还有刚刚投降的妥义谟等女真降者,他们听到这里,已是脸色苍白,手脚发凉,一股绝望顿时笼罩在所有在场的满人心头。妥义谟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里地外的兵器,可是那里已经被明军占领了,如今大伙手无寸铁,就是想做困兽之斗也毫无办法啊。一股怒火涌上妥义谟的脑海,他们要除根,反正都是死,他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周围人的眼光齐刷刷聚在了他的身上,徐连胜身边的亲兵反应也快,很多都立刻端起了火铳对准妥义谟,只要他稍有异动,立刻就会变成马蜂窝。
妥义谟倒是没有向前冲做出什么危险的动作,他只是站在原地,满脸愤怒地指着徐连胜道:“你派人说叫咱们女真将士无条件投降,咱们按照你说得做了,兵器放下,献上城池,连女真大首领的头颅都献上了,你们还要怎地!你们真的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徐连胜愣了一愣,说道:“刚才你叫老夫勿要伤城中百姓,可现在咱们的皇上要斩草除根,彻底铲平赫图阿拉,难道老夫不听皇上的反而要听你的?你冲老子大呼小叫作甚!来人,将一干当官的拿下!”众军手里拿着格式兵器对准中间的女真贵胄,吆喝着冲了上来捉拿。而后边围着降军的将士也端起了兵器,严阵以待。
妥义谟顿时仰天长叹,欲哭无泪,早知如此,何苦白白受辱?老子堂堂女真族大首领的次子还他给别人下跪了,结果还是要被人家除根,还不如当时就死守赫图阿拉血战一场的好啊。
辽东首府沈阳,以前是女真首都盛京。如今城中重兵如林,许多火炮都摆放在城中,战车也依营停靠,分外壮观。黄启忠在总督行辕中,手里拿着两份书信,一份是叶三的亲笔手书,上面写着让他战胜之后即回朝就任内阁次辅。
黄启忠看着窗外来往的甲兵,心道皇帝是怕老夫拥兵自重啊。也罢,尽快回京交出兵权,也省了桩心事。另一份是进攻赫图阿拉的徐连胜传来的奏报,黄启忠看完之后便走到地图前面,提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一点墨水,将图上的赫图阿拉城轻轻抹掉,从此这个城池在地图上就不复存在了。这时正巧有个将领进来禀事,黄启忠便说道:“老夫过两日等赫图阿拉的战俘押到沈阳,便押俘回京,兵权由徐连胜马文升等大将接手,由蓟辽督师胡美玉协调节制,分批调回关内。”
那将领问道:“咱们这么快就回去了?”黄启忠沉吟道:“辽东人口锐减,许多地方荒无人烟,将军队留下屯田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内轻外重的布置总不是办法,还得回到徐州和彰德两府驻扎。女真空出来的地方,只能分批迁徙关内百姓过来了。”黄启忠说罢,即回到书案旁边,提起笔开始写奏章。
待黄启忠的折子到了京师之后,叶三一看黄启忠只带了几百人卫队押送妥义谟等战俘回来,当下便松了一口气。目前驻扎在辽东境内的兵马达五十万以上,都在黄启忠一个人手里,是否信任黄启忠是一回事,这么多军队在他手里又是另外一回事,多少还是让叶三有些紧张,黄启忠主动交出了兵权,也就了了叶三一桩心事。御案后面的叶三不由得赞道:“黄启忠立了大功,可堪大用,真乃朕的肱骨之臣。”也不知他是说平定辽东的事儿还是说主动交出兵权的事,暖阁内的内侍忙将这句话记录在皇帝起居注上了。侍候叶三笔墨的李随喜忙拍马屁道:“黄启忠把辽东平定,太平盛世很快就能到来了,皇爷定然是千古圣君,流芳百世啊。”
叶三笑道:“大势所趋,天道使然,乱世之后必然有治世。”李随喜陪笑道:“皇爷英明。”
“对了,上回那份上书海禁的折子,朕叫大臣们商议,可议出结果了么?”
李随喜道:“回皇爷的话,议出来了。经大臣们协商之后,处理办法是将蒋如平罢官贬为庶民,前日汪公公将这事儿给皇爷说过,当时皇爷说商量好了就让司礼监批红,于是这事儿已经批复了,现在蒋如平头上的乌纱应该都摘了下来,正在回乡的路上。”
叶三一拍额头道:“朕倒将这事儿忘了,前几天忙着想刘锦儿失踪的事儿,看折子都没心思。你这么一说,朕想起来,汪直好像是说过这件事罢官了么?大臣们都同意这样办?”李随喜忙道:“一开始有的人说要把蒋如平押解回京治罪,有的人说先把他弄回来,然后交由三法司审理有无罪过。后来才采用了折中的法子,既不纵容这样的言论,又厚道一些,便决定罢官。”
叶三想了想说道:“王恕一开始是什么态度?”李随喜道:“王大人一开始就说罢官。”
叶三“哦”了一声,便不再和李随喜说话,低头只顾看奏章。其实他心里也在猜测,意图促成海禁这件事究竟和苗若兰有没有关系?按理王恕是苗若兰的人,从他的态度便可以猜测一二,但正因为如此,王恕的身份太特殊,就算他也有参与其中,在朝廷里他也不会明显地表明支持海禁的。总之叶三的心里仍然没有底,如果苗若兰和他们没有关系,这件事倒是容易处理,国家大事决策在中枢,下边那些人能怎么样?如果太过分了,只有大开杀戒。关键如果王恕也有份,毕竟王恕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多少要给他些面子,这就让叶三有些难办了。
他暂且放下这件事,又找来一个太监问了一番坤宁宫的情况,太监说娘娘的饮食起居都很正常,叶三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刚出事那几天,叶三把她接到养心殿住了几日,但不能厚此薄彼其他嫔妃就会有意见。
唐甜出了那件事之后,自杀没成,一个宦官和一个宫女被皇上下令当场用木杖杖击而死,另有多人被割了舌头,整件事变得血淋淋的。这件事对她的心理冲击非常大,现在她都不敢出门,虽然宫人谁也不敢再提起那件事了,但唐甜总觉得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很怪异,就是那种敬而远之外加厌恶的神情,她是这么感觉的。她的世界变得灰暗起来了,觉得什么都没意思,自己就像一个满身罪孽的囚徒一般,欢笑仿佛已渐行渐远。她觉得自己就是行尸走肉,不知道为什么活在这个世上。她也不想自讨没趣去讨好其他宫妃,大部分也不搭理她,她便独自幽居在坤宁宫里。没有朋友的滋味真不好受,不过总算有人不在乎这些,主动来串门来了。第一个来的人便是苗贵妃。唐甜亲自迎到院门口,颇伤感地说道:“没想到苗姐姐还会来看我。”
苗若兰先是一怔,随后淡淡一笑道:“你你怎么叫我姐姐了?以前可是妹妹长妹妹短的。”唐甜一阵慌张,吱吱唔唔地道:“我我精神恍惚口误口误,多谢妹妹来看我。”
苗若兰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唐甜,她感觉唐甜也许真的吓坏了,这也太柔弱了,以前那个手段毒辣的唐甜怎么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