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慧姗:
哥又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去年来看你时,海水只稍微浸湿你的墓头,如今海水却几乎要淹没你的墓顶。
泡在海水中的你,想必不好受吧!
如果你还活着,今年已经二十五岁。
属虎的你,今年是你的本命年。
只可惜,你并没有安太岁的必要了。
卷起裤管……唉!不卷也罢。
及腰的海水,裤管卷或不卷,同样都会弄湿。
拨开你墓顶上随海水漂来的垃圾,拔除你墓顶上稀疏的几株杂草,再压上几张五颜六色的墓纸,你的坟墓就算清扫完毕。
不然还能如何呢?
一个人,一只鬼,一座没有墓碑的孤坟。
我想起李白《月下独酌》的诗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看似热闹,但终究也只是孤独的一个人而已。
吹来一阵海风。
慧姗,你会冷吗?
关于你的事,我能记得的,已经不多了。
不过当然还记得你是多么地依赖我。
因此在你动手术的前几天,我还特地坐火车到台大医院去陪你。
其实那时我也还小,第一次坐火车的兴奋到现在还有记忆。
还有就是你出殡那天,妈拿根竹子,敲打你的棺木两下。
因为你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你的不孝。
妈那凄厉的哭声,你听了后是否也跟我一样同感不忍?
点燃了两炷香,伴随着两行清泪,轻轻地滴在你的墓顶上。
我突然想起宋人高菊卿那首名叫《清明》的七律: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连一滴美酒都无法让你品尝,那么我滴给你的眼泪,想必你也无法收到吧?
其实你收不到也好,因为我情愿你早已投胎转世。
只是你千万要张大眼睛,要找一个家境好一点的人家,要生在一个稍微文明一点的地方,才不至于让你这辈子的悲剧重演。
也许最令我感到悲哀的,不是悲哀的记忆一直不曾抹去,而是当我想到你时,竟然已经没有丝毫悲哀的感觉。
没想到逝去的,不只是这二十年的光阴,还有曾经痛彻心扉的所有记忆。
我也该走了,我还得继续在红尘里打滚。
喜怒哀乐、是非对错,我还有好多的事未曾勘破。
也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真的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只是我不知道,明年你的坟墓,是否已经完全沉没在海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