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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专案研究(3)

最受争议的比丘尼参政事件,即支妙音向东晋孝武帝推荐殷仲堪为荆州刺史一事。案《比丘尼传》:荆州刺史王忱死,烈宗意欲以王恭代之,时桓玄在江陵为忱所折挫,闻恭应往素又惮恭,殷仲堪时为恭门生,玄知殷仲堪弱才,亦易制御,意欲得之,乃遣使凭妙音尼为堪图州。既而烈宗问妙音:“荆州缺外,问云谁应作者?”答曰:“贫道道士,岂容及俗中论议。如闻外内谈者,并云无过殷仲堪,以其意虑深远,荆楚所须。”帝然之,遂以代忱。《比丘尼传校注》,第36页。从上录来看,东晋孝武帝问政事于支妙音,桓玄是此事的发起人与受益人。

案《晋书》:“太元十一年十一月癸酉,以黄门郎殷仲堪为都督荆益梁三州诸军事、荆州刺史。”《晋书》卷九《孝武帝》,第154页。殷仲堪任职的时间在简静寺立寺后,从这一点上考虑,孝武帝确有可能曾与支妙音谈及殷仲堪任荆州刺史一事,因为作为“黄门郎”离“荆州刺史”的官路仍较远,“晋氏以扬为京畿,荆、江为重镇,常使大将居之。三州户口居江南之半”《读史方舆纪要》卷四。“时殷仲堪在门下,虽局机要,资名轻小,人情未以方岳相许。晋孝武欲拔亲近腹心,遂以殷为荆州。”《世说新语·识鉴第七》。由此而论,殷氏升任,至少是一次特例提拔。

再考《晋书》,支妙音所参与的另有其事:左卫领营将军会稽许荣上疏曰:“今台府局吏、直卫武官及仆隶婢儿取母之姓者,本臧获之徒,无乡邑品第,皆得命议,用为郡守县令,并带职在内,委事于小吏手中。僧尼乳母,竞进亲党,又受货赂,辄临官领众。无卫霍之才,而比方古人,为患一也。臣闻佛者清远玄虚之神,以五诫为教,绝酒不淫。而今之奉者,秽慢阿尼,酒色是耽,其违二矣。夫致人于死,未必手刃害之。若政教不均,暴滥无罪,必夭天命,其违三矣。盗者未必躬窃人财,江乙母失布,罪由令尹。今禁令不明,劫盗公行,其违四矣。在上化下,必信为本。昔年下书,敕使尽规,而众议兼集,无所采用,其违五矣。尼僧成群,依傍法服。诫粗法,尚不能遵,况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竞加敬事,又侵渔百姓,取财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又陈:“太子宜出临东宫,克奖德业。”疏奏,并不省。中书郎范宁亦深陈得失,帝由是渐不平于道子,然外每优崇之。国宝即宁之甥,以谄事道子,宁奏请黜之。国宝惧,使陈郡袁悦之因尼妙音致书与太子母陈淑媛,说国宝忠谨,宜见亲信。帝因发怒,斩悦之。国宝甚惧,复潜宁于帝。帝不获已,流涕出宁为豫章太守。道子由是专恣。《晋书》卷六十四《列传第三十四·琅邪王道子》,第1148页。也就是说,支妙音与太子母陈淑媛交好,通过陈淑媛向孝武帝进言,所托之人是王国宝而非桓玄。后因王国宝事件,袁悦之被斩杀。从上段话分析,孝武帝杀袁悦之,主要并不在于袁与支妙音与言王国宝一事,在于袁是司马道子擅朝权的主要推动者《晋书》卷七十五《列传第四十五·袁悦之》(第1313页):“袁悦之,字符礼,陈郡阳夏人也。父朗,给事中。悦之能长短说,甚有精理。始为谢玄参军,为玄所遇,丁忧去职。服阕还都,止赍《战国策》,言天下要惟此书。后甚为会稽王道子所亲爱,每劝道子专览朝权,道子颇纳其说。俄而见诛。”,对孝武帝造成了威胁。几年后,王国宝也为司马道子所杀。

孝武帝与司马道子面和心异诸事,涉及殷仲堪及东晋比丘尼的记录,《晋书》还有两例。其一:道子既为皇太妃所爱,亲遇同家人之礼,遂恃宠乘酒,时失礼敬。帝益不能平,然以太妃之故,加崇礼秩。博平令吴兴闻人奭上疏曰:“骠骑谘议参军茹千秋协辅宰相,起自微贱,窃弄威权,衒卖天官。其子寿龄为乐安令,赃私狼藉,畏法奔逃,竟无罪罚,傲然还县。又尼姏属类,倾动乱时。谷贱人饥,流殣不绝,由百姓单贫,役调深刻。又振武将军庾恒鸣角京邑,主簿戴良夫苦谏被囚,殆至没命。而恒以醉酒见怒,良夫以执忠废弃。又权宠之臣,各开小府,施置吏佐,无益于官,有损于国。”疏奏,帝益不平,而逼于太妃,无所废黜,乃出为兖州,殷仲堪为荆州,王珣为仆射,王雅为太子少传,以张王室,而潜制道子也。道子复委任王绪,由是朋党竞扇,友爱道尽。太妃每和解之,而道子不能改。《晋书》卷六十四《列传第三十四·琅邪王道子》,第1149页。其二:于时孝武帝不亲万机,但与道子酣歌为务,姏姆尼僧,尤为亲暱,并窃弄其权。凡所幸接,皆出自小竖。郡守长吏,多为道子所树立。同上,第1148页。以上两则所录,孝武帝对司马道子态度有一个转变过程。其中较为明确的是,孝武帝与司马道子各有忠实拥护者,孝武帝一方为王恭、殷仲堪、王珣及王雅,司马道子一方为王国宝、袁悦之。

殷仲堪是陈郡人。“时帝雅好典籍,珣与殷仲堪、徐邈、王恭、郗恢等并以才学文章见昵于帝。”《晋书》卷六十五《列传第三十五·王导》,第1164页。特别是殷仲堪上《白鹿表》《晋中兴书》卷七(《二十五别史:九家旧晋书辑本》,第468页):“巴陵县青水山得白鹿一头,白者正色,鹿者景福嘉义。”称赞孝武帝治世有功,甚得帝王欢心。不仅文才风流,殷仲堪也以孝闻名:“父常疾患经时,仲堪衣不解带数年。年分剂汤药,误以药手拭泪,遂眇一目。”从宗教信仰来说, “仲堪少奉天师道,又精心事神,不吝财贿,而怠行仁义,啬于周急,及玄来攻,犹勤请祷”《晋书》卷八十四《列传第五十四·殷仲堪》,第1465-1466。他处事精明,将其从弟殷仲文“荐之于会稽王道子,即引为骠骑参军,甚相赏待。俄转谘议参军,后为元显征虏长史。会桓玄与朝廷有隙,玄之姊,仲文之妻,疑而间之,左迁新安太守”《晋书》卷九十九《列传第六十九·殷仲文》,第1739-1740页。因为处心经营,殷仲堪实则置身党争漩涡之外,除桓玄对他轻视外,他与孝武帝、司马道子、王恭等均保持了良好关系。所以,孝武帝选任殷仲堪并非听取他人之言,而是自己慎重考虑的结果。

《晋书》中支妙音支持的王国宝,是王坦之的儿子,谢安的女婿,出身高贵。但据传言,“国宝少无士操,不修廉隅。妇父谢安恶其倾侧,每抑而不用。除尚书郎。国宝以中兴膏腴之族,惟作吏部,不为余曹郎,甚怨望,固辞不拜。从妹为会稽王道子妃,由是与道子游处,遂间毁安焉”。司马道子掌权时期,任王国宝为秘书丞。但“中书郎范宁,国宝舅也,儒雅方直,疾其阿谀,劝孝武帝黜之。国宝乃使陈郡袁悦之因尼支妙音致书与太子母陈淑媛,说国宝忠谨,宜见亲信。帝知之,托以他罪杀悦之,国宝大惧”《晋书》卷七十五《列传第四十五·王国宝》,第1310-1311页。后王国宝改投孝武帝,未几,孝武帝暴崩。

孝武帝死后,旧臣纷纷起义:隆安元年(397)夏四月“兖州刺史王恭、豫州刺史庾楷举兵,以讨尚书左仆射王国宝、建威将军王绪为名。甲申,杀国宝及绪以悦于恭,恭乃罢兵”《晋书》卷九《孝武帝》,第159页。王国宝死后一年,“隆安二年(398)秋七月,兖州刺史王恭、豫州刺史瘐楷、荆州刺史殷仲堪、广州刺史桓玄、南蛮校尉杨全期等举兵反”《晋书》卷十《安帝》,第160页。不久殷仲堪亡、王恭死于兵败,桓玄建立政权。

以上各事件的发生,虽与东晋党争有关,此事涉及的几个关键人物孝武帝、司马道子、桓玄、袁悦之、殷仲堪、王国宝与王恭,均在不同程度上与佛教僧尼有交道。围绕着简静寺所建立的社交圈,东晋上层社会,司马、王、谢、袁各大姓氏都对佛教给予了足够的关注与支持,可以说,东晋上层社会的支持,是当时佛教发展的主要推动力。但是,没有植根于社会大众的宗教易受政权更替的影响,随着司马氏的衰落,简静寺也淡出世人的视线。三东晋女性地位提升的反映

支妙音之所以能够活跃在东晋政坛,与东晋时期女性地位的提升分不开。

东晋有两位太后曾掌朝政,其中最具权势的褚太后信仰佛教,她崩于孝武帝执政时期。孝武宁康中,崇德太后褚氏崩。后于帝为从嫂,或疑其服。博士徐藻议,以为:“资父事君而敬同。又,礼,其夫属父道者,其妻皆母道也。则夫属君道,妻亦后道矣。服后宜以资母之义。鲁讥逆祀,以明尊尊。今上躬奉康、穆、哀皇及靖后之祀,致敬同于所天。岂可敬之以君道,而服废于本亲。谓应服齐衰期。”于是帝制期服。《晋书》卷十九《志第九·礼》,第402页。孝武帝的即位得益于褚太后的支持,从这一层面,他对褚太后是尊敬的,葬服齐衰,对帝王来说是对褚太后表示了极高的敬爱。

再有,《晋书·五行传》录:太元十五年七月,旱。十七年,秋旱至冬。是时烈宗仁恕,信任会稽王道子,政事舒缓。又茹千秋为骠骑谘议,窃弄主相威福。又比丘尼、乳母、亲党及婢仆之子阶缘近习,临部领众。又所在多上春竟囚,不以其辜,建康狱吏,枉暴既甚。此又僭逾不从冤滥之罚。《晋书》卷二十八《志第十八·五行》,第546页。此段描写了社会等级制度松动的状况:比丘尼、乳母、婢仆的儿子均有机会获得一定的社会地位,女性以比丘尼为代表,在东晋社会地位较高。

“史臣曰:道子地则亲贤,任惟元辅,耽荒曲蘖,信惑谗谀。遂使尼媪窃朝权,奸邪制国命,始则彝伦攸,终则宗社沦亡。”《晋书》卷六十四《列传第三十四·琅邪王道子》,第1153页。虽然笔者并不认同史臣的论断,但从史臣的话语中可见女性地位提升,东晋朝比丘尼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状况。这一社会地位的获得,得益于东晋皇室与士族的支持。

§§§第三节 中国比丘尼重受戒考

——以景福寺为中心

中国比丘尼第一次二部受戒之事,并录于《比丘尼传》、《高僧传》、《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关中创立戒坛图经》、《开元释教录》、《四分律批钞》与《大宋僧史略》等佛教史料中。景福寺作为主要参与者,在比丘尼史上因此闻名。作为外国比丘尼与中国比丘尼授受戒的中介、由印度到中国比丘尼法脉传承的纽带,景福寺又与南林寺《高僧传·慧观》(《大正藏》第50册,第368页下):南林寺立于元嘉四年, “又有法业,本长安人,善大、小品及《杂心》,蔬食节己,故晋陵公主为起南林寺”。戒坛、求那跋摩、僧伽跋摩、狮子国比丘尼等名字联系在一起。一比丘尼重受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