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东晋佛教思想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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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专案研究(1)

§§§第一节 中国比丘尼合法性的确立

——尼净捡受戒考

洛阳竹林寺的净捡,历来被认为是第一个从比丘处受具足戒的比丘尼。她于西晋建兴中(315),从沙门法始处听法;建武元年(317)前,从罽宾和上智山受十戒;升平元年(357),于泗水船上的戒坛从昙摩羯多受具足戒。净捡历时42年,66岁得授受具足戒。 一“十戒”与“比丘尼五百戒”

晋建兴年间,法始对净捡说:“外国人云,尼有五百戒,便应是异,当为问和上。”和尚云:“尼戒大同细异,不得其法必不得授。尼有十戒,得从大僧受,但无和上,尼无所依止耳。”捡即剃落,从和上受十戒。同其志者二十四人,于宫城西门共立竹林寺,未有尼师,共谘净捡,过于成德。《比丘尼传校注》,第1页。法始口中的“和上者,西域沙门智山也,住罽宾国,宽和有智思,雅习禅诵。晋永嘉末,来达中夏,分卫自资,语必弘道。时信浅薄,莫知祈禀。建武元年,还反罽宾”同上,第2页。此段话引出两个问题:其一,净捡从智山受的是哪十戒。其二,比丘尼所受的具足戒是否为五百。

文中“十戒”出现两次,意义不同。“尼有十戒,得从大僧受”之“十戒”,指比丘尼在二部僧授具足戒时,比丘所授的戒。“捡即剃落,从和上受十戒”之“十戒”,笔者认为,指沙弥尼所受的“十戒”。首先,从时间上看,净捡从接触佛教到请智山授戒,只有两年时间,只能授沙弥尼戒。其次,从受具足戒的程序上看,必须要结戒坛和至少五位比丘僧参与并同意。

戒条《羯磨》[曹魏]昙谛译《羯磨》,《大正藏》第22册,第1060页中。《沙弥尼戒经》[后汉]失译《沙弥尼戒经》,《大正藏》第24册,第937页上-下。《尼羯磨》[唐]怀素集《尼羯磨》,《大正藏》第22册,第541页上-中。《四分律》[姚秦]佛陀耶舍、竺佛念译《四分律》卷二十七,《大正藏》第22册,第756页中。1尽形寿不得杀生不得杀生尽形寿不杀生尽形寿不杀生2尽形寿不得盗不得盗窃尽形寿不得偷盗尽形寿不盗3尽形寿不得淫不得淫泆尽形寿不得淫尽形寿不淫4尽形寿不得妄语不得两舌恶言尽形寿不得妄语尽形寿不妄语5尽形寿不得饮酒不得饮酒、不得嗜酒、不得尝酒尽形寿不得饮酒尽形寿不饮酒6尽形寿不得着华鬘香油涂身不得持香华自熏饰衣被履缕,不得五色。不得以众宝自璎珞,不得着锦绣绫罗绮縠,不得绮视,当着粗服青黑木兰及泥洹里衣,低头而行尽形寿不得着华鬘香油涂身尽形寿不着华香璎珞7尽形寿不得歌舞倡伎不得坐金银高床绮绣锦被宝尽形寿不得歌舞、倡伎,及往观听尽形寿不歌舞、伎乐,不得往看8尽形寿不得高广大床上坐不得听歌舞音乐声拍手鼓节尽形寿不得高广大床上坐尽形寿不得高广大床上坐9尽形寿不得非时食食不失时尽形寿不得非时食尽形寿不非时食10尽形寿不得捉持生像金银宝物不得积聚珍宝。不得手取,不得教人取尽形寿不得捉持生像金银宝物尽形寿不得捉金银钱以上“十戒”内容基本相同,笔者认为,是净捡从智山所受。

另外,关于比丘尼“五百戒”的说法,有多部佛教经典提及,如下所示:经典内容1《佛说药师如来本愿经》[隋] 达摩笈多译《佛说药师如来本愿经》卷一,《大正藏》第14册,第403页中。或复出家受持比丘二百五十戒。若比丘尼受持五百戒2《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唐] 玄奘译《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卷一,《大正藏》第14册,第407页上。若五戒、十戒、菩萨四百戒、苾刍二百五十戒、苾刍尼五百戒3《大智度论》[姚秦]鸠摩罗什译《大智度论》卷一三,《大正藏》第25册,第161页下。若欲受具足戒,应二部僧中,用五衣钵盂。比丘尼为和上及教师,比丘为戒师,余如受戒法,略说则五百戒,广说则八万戒4《比丘尼戒本所出本末序》《出三藏记集》卷十一,《大正藏》第55册,第79页下。僧纯于拘夷国时,该国比丘尼多是葱岭以东王侯妇女,为道远集斯寺,用法自整,大有检制。亦三月一易房或易寺出行,非大尼三人不行,多持五百戒5《沙弥尼戒经》[后汉]失译《沙弥尼戒经》,《大正藏》第24册,第937页下。沙弥尼已受十戒,原道思纯,能行是十事,五百戒自然具足;能备十戒之本,其五百戒皆悉周满可逮,神通无所不达;沙弥尼如是能尊十戒,五百戒则为举矣;若能具十戒者,五百之戒自然普备6《孤独母女为王所纳出家悟道》《经律异相》卷二三,《大正藏》第53册,第128页上。帝释即下授与袈裟,自然着身发便堕地,授五百戒为比丘尼7《魏书》《魏书》卷一百一十四《释老志》,第2012页。妇入道者曰比丘尼,其诫至于五百,皆以阙由上表可知,唐朝以前,佛教内外对“五百戒”的提法较常见,直到释道宣指出:“尼总有三百四十八:第一篇有八,第二篇有十七,第三篇有二百八,第四篇有八,第五篇有一百及七灭诤,合有三百四十八戒,世人妄传五百戒者,非也。亦有经律尼戒五百,此但有总数,而无实名也。”[唐]释道宣《四分比丘尼抄》卷二,《续正藏》第40册,第738页下。也就是说“五百戒”只是大约的提法,其实“尼戒总有三百四十一,世人妄传五百戒者,非也。虽有经云尼戒五百,此但有数而无实名”[唐]玄恽《毗尼讨要》卷三,《续正藏》第44册,第402页下。唐栖复集《法华经玄赞要集》卷十三(《续正藏》第34册,第472页上)亦云:“比丘尼法说五百戒,正云三百四十八戒也。”。唐朝律师认为“五百戒”有数无条款,是世人妄传。

综之,唐朝以前翻译成中文的戒律译本中,没有对“五百戒”严格的限制。如果印度原本有五百戒,而未翻译具足的话,笔者认为,可以视为译者基于中国国情对印度戒律的第一次改革。二受戒的合法性考察

净捡受具足戒并非一帆风顺,晋咸康中(337-339)“沙门僧建于月支国得《僧祇尼羯磨》及戒本。升平元年(357)二月八日,洛阳请外国沙门昙摩羯多为立戒坛。晋沙门释道场,以《戒因缘经》为难,云其法不成。因浮舟于泗,捡等四人同坛止,从大僧以受具戒”《比丘尼传校注》,第2页。 。这段话的逻辑表明,升平二年,昙摩羯多于洛阳立戒坛,准备使用《僧祇尼羯磨》为比丘尼授具足戒,但被沙门释道场根据《戒因缘经》指出此次戒坛结戒不合法。于是戒坛被移往浮于泗水的船上,净捡等四人得从比丘处受具足戒。

笔者认为,这次授戒有三点应商榷之处:第一,《僧祇尼羯磨》及戒本是否时有。第二,以《戒因缘经》为难的可能性。其三,浮舟于泗实现船上授戒是否可行。其中,第一、二点讨论戒本合法性,第三点讨论船上受戒。笔者从以下两方面分析。

1.戒本的合法性

就第一点而言,沙门僧建于月支国得《僧祇尼羯磨》及戒本,历代佛教经目所不录,仅见于《比丘尼传》。

就第二点来说,《历代三宝记》记录:“《鼻奈耶经》一十卷(或云《戒因缘经》,沙门昙景笔受)”,为竺佛念建元年(343)后在长安译出[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卷八,《大正藏》第49册,第77页上。《大周刊定众经目录》:“《鼻奈耶律》一部十卷(一名《戒因缘经》)”,为“后秦竺佛念等于长安译。出《长房录》”[唐]明佺等《大周刊定众经目录》卷十,《大正藏》第55册,第433页中。《开元释教录》:“《鼻奈耶律》十卷(一帙一名《戒因缘经》)”,为“姚秦凉州沙门竺佛念于苻秦代译”[唐]释智升《开元释教录》卷一三,《大正藏》第52册,第619页中。历代目录记载的《戒因缘经》建元年(365)后才译出,大致时间处于苻秦统治时期,时净捡已卒,不可能有比丘以此《戒因缘经》为据质疑戒坛的合法性。另一种可能性是,《戒因缘经》有另一版本,升平元年前已译出,但此经仅见于《比丘尼传》。

兼考升平二年前已译之戒律,有昙柯迦罗于“齐王芳嘉平二年(250)庚午,于洛阳白马寺出《僧祇戒心》且备朝夕,于是更集梵僧立羯磨受戒,东夏戒律始自乎此”。继《僧祇戒心》后,康僧铠“以嘉平四年壬申(252),于洛阳白马寺译《郁伽长者经》等三部”,并译“《四分杂羯磨一卷》(题云《昙无德律部杂羯磨》,以结戒场为首新附)”。另外,高贵乡公正元元年甲戌(254),沙门昙无谛(即昙谛)于洛阳白马寺译《昙无德羯磨》一部,此部羯磨以结大界为首《开元释教录》卷一,《大正藏》第52册,第486页下-487页上。宋朝志磐将《僧祇戒心》归于出自《四分律》,见《佛祖统纪》卷三十五(《大正藏》第49册,第332页上):“昙摩迦罗乃上书乞行受戒法,与安息国沙门昙谛同在洛,出昙无德部四分戒本,十人受戒羯磨法,沙门朱士行为受戒之始。”除了时间上的差异,《僧祇戒心》与《昙无德羯磨》可能是同一部律。以上三部律都属《四分律》现存《大正藏》中属为昙谛译的《羯磨》文,其中提到《十诵律》的相关内容,笔者认为,此篇存文文风似是后人附著,所以仍依经录将之归为《四分律》系统。系统,并在洛阳译出。另有“《四分律比丘尼戒本》二十一纸”、“《十诵律比丘尼戒本》二十六纸”为“前魏昙摩迦罗于许昌译”《大唐内典录》卷九,《大正藏》第55册,第324页中。

案《开元释教录》,归于后汉失译的尚有“《受十善戒经》一卷”、“《沙弥尼戒经》一卷”、“《菩萨受戒法经》一卷”、“《受菩萨戒次第十法》一卷”、“《菩萨忏悔法》一卷”、“《比丘诸禁律经》一卷”、“《摩诃僧祇律比丘要集》一卷”、“《沙弥十戒经》一卷”、“《比丘尼十戒经》一卷”及“《沙弥威仪比丘尼十戒经》”等等《开元释教录》卷三,《大正藏》第52册,第509页中。

有关比丘尼的戒律,据《出三藏记集》记载,有“竺法护出《比丘尼戒》一卷,今阙;释僧纯出《比丘尼大戒》一卷;释法颖撰《十诵比丘尼戒本》一卷;觅历所传《大比丘尼戒》一卷,是疑经,今阙。”此“一经四人出”《出三藏记集》卷二,《大正藏》第55册,第14页下-15页上。以此为依据,费长房认为,竺法护译有“《比丘尼戒》一卷 (《十诵》本或有经字,与昙摩持所出小异)”《历代三宝记》卷六,《大正藏》第49册,第64页下。并见于《大唐内典录》卷二,《大正藏》第55册,第235页下。释智升录:竺法护译“《比丘尼戒》一卷(佑云《比丘尼戒经》,出《十诵律》,与昙摩持所出少异,初出见《僧祐录》”;“《比丘尼戒》一卷,(祐云《比丘尼戒经》),出《十诵律》,与昙摩持所出少异,初出见《僧祐录》”《开元释教录》卷二,《大正藏》第52册,第496页下。进一步归纳为:“《比丘尼戒》一卷(或云《比丘尼戒经》),出《十诵律》)”为“西晋三藏竺法护译(第一译)”; “《比丘尼大戒》一卷(亦云《十诵比丘尼戒》)”,为“苻秦西域沙门昙摩持共佛念等译(第二译)”;“《十诵比丘尼戒所出本末》一卷”,为“姚秦凉州沙门竺佛念译(第三译)”;“《长房录》云僧纯于拘夷国得梵本,佛念为译文繁。后竺法汰删改正之,见《宝唱录》。今疑佛念译者与昙摩持同是《尼戒》,所出何异而别存之”。此《尼戒》“前后三译其本并阙”《开元释教录》卷十五,《大正藏》第52册,第648页上-下。隋代佛经目录也记有“《比丘尼戒经》一卷,晋世竺法护译”;“《比丘尼大戒》一卷,晋世沙门昙摩持译”;此“二律同本异译”[隋]法经《众经目录》卷五,《大正藏》第55册,第140页中。竺法护的译经地点,主要在长安。

上文提到的觅历是西域僧人帛尸梨密多罗的弟子。帛尸梨密多罗于“永嘉中,始到中国,值乱仍过江止建初寺,丞相王导一见而奇之”《高僧传》卷一,《大正藏》第50册,第327页下。他“善持咒术,所向皆验。初江东未有咒法,密译出《孔雀王经》明诸神咒。又授弟子觅历高声梵呗,传响于今。晋咸康中卒”《高僧传》卷一,《大正藏》第50册,第328页上。此“觅历所传《大比丘尼戒》一卷”,保存在《出三藏记集》“新集安公疑经录第二” 阙本中《出三藏记集》卷五,《大正藏》第55册,第38页下。《众经目录》:“《比丘尼戒本》一卷,尸梨蜜弟子觅历所传。”[隋]彦琮《众经目录》卷四,《大正藏》第55册,第175页上。依以上记录,觅历所传《比丘尼戒》应在咸康年(342)左右,主要在南朝流传。

另外,僧纯所出之《比丘尼大戒》,出自《十诵律》,也叫“《十诵比丘尼戒所出本末经》一卷(僧纯于拘夷国拘夷国是佛般涅槃的地点,其间比丘尼持五百戒。据《高僧法显传》录:“拘夷那竭城,城北双树间希连禅河边,世尊于此北首而般泥洹。自此东行十由延到毗舍离国。”姚秦鸠摩罗什译:《大智度论》卷二(《大正藏》第25册,第66页中):“如佛般涅槃时。于俱夷那竭国萨罗双树间,北首卧将入涅槃。” 刘宋求那跋陀罗译《杂阿含经》卷三五(《大正藏》第2册,第253页上):“一时,佛住俱夷那竭国,力士生处,坚固双树林中”,“尔时,世尊涅槃时至,告尊者阿难:汝为世尊于双树间敷绳床,北首,如来今日中夜于无余涅槃而般涅槃”。得本,佛念译《历代三宝记》卷八(《大正藏》第49册,第77页上-中):竺佛念于“前秦苻氏建元年初来入长安(366左右),时秘书郎赵正请僧伽跋澄及昙摩难提等出众经论,当世名僧莫能传译,众咸推念”。文烦,后竺法汰删改正之,见《宝唱录》) ”《历代三宝记》卷八,《大正藏》第49册,第77页上。《开元释教录》卷二十五(《大正藏》第52册,第984页中-下)录:“僧纯拘夷国得十诵尼戒梵本”,“长房录云僧纯于拘夷国得梵本”。僧纯之戒本,另有记录为“《教授比丘尼二岁坛文》一卷(或无尼字),僧纯于龟兹国得梵本来,佛念译语,慧常笔受。见《宝唱录》”《开元释教录》卷三,《大正藏》第52册,第510页下。此外,另有“《比丘尼大戒本》一卷”,“晋简文帝世(371),律师释慧常共昙摩持、竺佛念等,于长安译。录乃不载。所出部若讨应多是《十诵》戒本”《历代三宝记》卷八,《大正藏》第49册,第75页中。据上文,笔者推论,此戒本系僧纯出本。再有,昙无兰太康六年(381)于杨都谢镇西寺集“《十诵比丘戒本》一卷,合僧纯、昙摩持、竺僧舒三家本以为此一卷,见宝唱录”《开元释教录》卷三,《大正藏》第52册,第504页上-中。综合考虑,笔者认为,长安地区和僧纯携归的尼戒属《十诵律》系统。

较有意思的是,僧纯本《十诵律尼戒本》与《戒因缘经》均为竺佛念所译。因为竺法护译《比丘尼戒》与僧纯本系同一原本异译,那么,《十诵律》尼戒系统流行于西晋末年至东晋时期的长安、洛阳等地。

关于净捡受戒所依戒本,五代时期释景霄又有一说:“检等四人,泛舟于泗,于法泰边,准《五分》。爱道初缘从一众,受大戒,仿大僧戒本,撰尼戒本。”[五代]释景霄《四分律行事钞简正记》卷九,《续正藏》第48册,第237页中-下。他倾向于依《五分戒本》受戒。笔者认为,《五分律》一系,乃法显于412年携归后才系统集译,净捡等比丘尼所受之尼戒本,应属《十诵律》系统,与说一切有部的势力和传教相应。

2.船上受戒

受具足戒,是正式成为比丘尼最为关键的一步,净捡在此时受到比丘的为难。各律分别列举一些不能授比丘尼具足戒的条例(即十三难或十遮),笔者据早期流行使用的戒律戒本,统计如下表:表7-2禁止授与比丘尼戒情况条目比较表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