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苜蓿跟我来了城里芙叶做饭的话,我怕大师肠胃受不住。”
魏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也别太小看人家了。好歹被找回之前,芙叶也是个主妇来的。而且,亲侄女做的饭菜,说不定大师吃着还香些。”
“那倒也是啊。”
小亲王在知道后也表示了一下担心,不过他比较乐观,“应该也不难吧。”
打发人去问,大师给的回馈是凑合凑合能吃,几人笑了一阵便也过去了。
魏楹还说跟大师呆一阵,对芙叶会大有好处。她现在的心境,需要人指点迷津。尤其大师不但是得道高僧,还是她的亲叔父,这样更容易接受。
“她才三十一二,是不能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你说她以后还能改嫁么?”
魏楹奇怪的看一眼沈寄,“我觉得你担心丹朱更靠谱些。”
“难道芙叶改嫁就那么不可思议?”
魏楹没出声。
“丹朱,其实也该让她听听大师的教诲。要不是她从小被太皇太后洗脑,就不会不肯下嫁了。”
“下嫁给谁?士子肯定是不肯娶她的,那就是农工商了。”
“嫁个小地主或者商户或者有一技之长的人很好啊。”
魏楹想了想,沈寄心中理想的夫婿人选曾经是二狗子呢。她的择婿标准从来就不和世人相同。这件事魏楹呕了十多年,至今还是心头的块垒。
按说他十九中探花,然后十八年里虽不说一帆风顺,但是磨难虽多到如今才三十多已经是三品高官,很快还有机会成为一部尚书。满朝应该没人能将他挤下去才是。可是,在他媳妇儿眼底,他依然不是最佳良配。一直给小芝麻洗脑,当他不知道么。在她口中,他简直就是反面教材。
“你当然是良配啊,就冲你一直没有别人,你就是我心头的良配了。我要是个爱慕权势的,你不是才该气恼么?”沈寄伸手轻抚魏楹的胸口。
这倒是,她要是贪慕权势或者稍微软弱一点,当年被皇帝掳去,就回不来了。可是,沈寄这几年给小芝麻洗脑的事,让魏楹还是很不舒服。她分明就是后悔了,却又没有办法。所以就要女儿避开同样的路,她觉得她这辈子是一个教训,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一想到这个,终于即将位极人臣得偿所愿的春风得意都要打折扣。
上报皇恩,下安黎民,赢得身前身后名,光宗耀祖,萌妻荫子,这是魏楹的人生理想。沈寄也一直都在很好的尽到贤妻良母的职责,她甚至做得比所有人都好,比他预想也来得好。可也只是尽责而已。
沈寄看魏楹犯起别扭来,知道这也是他一块心病。说实在的,真想骂他一句得陇望蜀啊。这十八年她做得还不够好?放弃小富即安的追求,忍受那些人对她的轻视,慢慢成长为一个长袖善舞能掌管中馈能在外做夫人外交的当家主母,他还不满意。这么一想,沈寄也不乐意了。
晚饭前,小亲王过来喊他们去吃饭,在内室门口探头一看,发现他们背对背的坐着,和平日里迥异,倒像是在彼此生气的样子。他挠挠下巴,这个院子这么小,要是吵架方才应该听得到啊。这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啊,还坐成这样。
他这一探头探脑,里头两个人都发觉了,然后发现彼此的坐姿忍不住有些讪讪的。
“魏大人、魏夫人,吃晚饭了呢。”
“哦,就来。”
“我先去了。”小亲王憋着笑出去了。
魏楹在沈寄耳边小声道:“好在是伽叶大师和皇上发了话的,让我们就把小亲王当亲戚家的小孩看待。而且内宅你看得严,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不然,小亲王事我们如父母,御史就有话说了。”
这倒是,先皇跟太后怕是都没享受过他俩如今这个待遇。小亲王很喜欢魏家的家庭生活,早晚还跟着小馒头一起来道个早安晚安的。
“真要是个小祖宗,我早设法推了。要不是他乖巧可爱,生了水痘我才不会上赶着去照顾了二十天呢。”
两人又说上了话,方才的一点龃龉似乎放下了。吃饭的时候一人给小亲王夹一筷子菜,假的一家三口也一样的其乐融融。
不过到晚上睡到床上,到底是觉得意难平。两人不自觉的又睡成了背对背的姿势。沈寄想着太过分了,别人都放弃自己的理想生活尽全力辅助了,还非得以你的理想为理想才行啊?
这事儿是魏楹心头的一根刺,他被两代皇帝还有当今太子看重,被上峰赏识,被同僚钦羡,被家族视为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十八年来一直是魏氏用来教育儿孙的典范,被治下百姓仰望。可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一直不认同他的理想。
沈寄翻身平躺手枕在头下,想着到这里二十三来的种种。
魏楹听到动静,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沈寄来扳他肩膀说两句软和话哄哄他,这个她很拿手的。于是也讪讪的躺平了。看沈寄还算不理他,便用眼角余光去看她,发现她睡得很恣意,是根本不打算理会他的架势。似乎,还有些生气了。
想了想,他是男人,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于是伸出手指戳戳沈寄,“你在想什么?”
“想这些年啊。”沈寄口气很是清淡。
魏楹心头一紧,“你后悔嫁给我?”
“这十八年,我做了这么多,走了你想走的路,你只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耿耿于怀我不以当一品诰命夫人为理想,还真的是让人有些不舒坦呢。你若是肯走我想走的路,我一定会感激莫名的。你我志不同道不合的……”
魏楹伸手握住沈寄的手,“我知道是委屈你了。”
“你心头才不这么想呢,你就得封妻荫子就够了。我是你的附属嘛。你拼命挣到男人堆里文人的第一去,让我夫荣妻贵,这就是最好的报答。我做的一切你别都可以心安理得的受着了。”说起来,这些年过自己不想过的生活,沈寄也不是一点委屈没有。
魏楹翻身侧卧,向着沈寄的方向,“嗯,这么多年你从来不说一句委屈,我也就当你没有委屈了。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他想起了七年前说要辞官时沈寄的快乐。其实这些年她只是以他为先而已。即便没有他,她也会是一个活得很精彩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