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却是几乎一问三不知,马知县也同时派了师爷来问,此事现在闹得很大,再这么闹下去他就有些压不住了。而且,他任期将满,也不想此时凭空生出事端。
沈寄犹豫着要不要把魏大娘给她的东西拿出来给师爷和裴先生看。最后还是没有拿出来,魏大娘千叮万嘱,把这个看得比她的人身安全还重要,就算要拿出来也该等魏楹自己做主。于是她只是恳求裴先生和师爷去请求马知县通融几日,说胡家伙计已经找到魏楹并且告知了此事,他正在赶回来。
裴先生想了想,这事跟寄姐确实也说不着,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魏楹的科举之路就此断绝,那是非常可惜的。再想想学宫里被王灏煽动一起上书的人,暗叹口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魏楹除了革除功名,无缘科举,还得承受冒充良民身份参加科举的惩罚。就是马知县开恩,免了他的牢狱之灾,那他从一个举人沦落为奴婢之子,他这辈子的路将是非常难走的。
“我去求知县大人拖一拖是可以,但是如果拿不出证据驳倒这件事,魏楹的前途仍然堪忧啊。”
沈寄也忧心忡忡,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如此严重,可这两天胡胖子也都一一告诉他了。而且胡老爷也不乐意儿子再为一个逃奴之子的同窗奔走。之前他赞同儿子同魏楹交好,那是因为他是举人。可如今闹出这个事情,再花银子去为其奔走就有些不值了。
马知县那边查到来人是淮阳魏氏的家仆,淮阳魏氏那可是百年名门,书香大族,也有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守望互助。岂是他一个小小县令能得罪的。万一影响到他这次的升迁,可就麻烦了。裴先生上门求情请他宽限几日,他看在裴先生是本县大儒,教出了不少秀才生员的份上终于答应了宽限七日。
而淮阳魏氏的人还没有走,看那架势是要等着将魏楹一并抓走。按照律法,他是奴仆之子,生下来就是奴仆,也就是所谓的家生子,主人家一日不开恩给他们脱籍,那就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是家生子奴才。
沈寄住在胡家,因为胡胖子的坚持还有她一手好厨艺没有被赶出去。在胡老爷看来,沈寄已经赎身,跟魏家母子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儿子又坚持要留下她也就随他去了。反正淮阳魏氏的人也没有要为难这个小丫头的意思。
沈寄是在胡胖子院中厨娘的手下打杂,她深知绝不能抢了别人饭碗,而且对方也有独到之处可以学习,所以行事非常的注意分寸。再说了,她本来就无意留在胡家当厨娘,活契死契都不想签,所以只是打打下手,还贡献了几道拿手好菜让厨娘出风头,得的赏赐她也不分。平时也不往胡胖子跟前凑,以免引起他身边的大丫头不满。
胡家下人看她懂事,开始的猜忌过后倒也没有为难她。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沈寄独自呆在彩绢指给她暂住的地方,想了又想还是打开贴身藏着的小包裹。那里头有她自己攒的三十五两的银票,还有魏大娘那里的三十两,然后还有各自的碎银子约莫五两,一共是七十两,是她三四年辛苦劳作的成果。她吃饭睡觉都不敢离身,就是洗澡也放在视线范围伸手可及的地方。因为谨慎,一时也没人知道她身怀“巨款”。
她没有去看那些银子,反而是拿着魏大娘让亲手交给魏楹的红布包,实在忍不住打开了一层来看,里头居然还有一层。要不要看看?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与她已经没有什么相干,她的卖身契早就撕掉了。也幸亏魏家母子答应了她赎身,不然此时她也是牵涉其中的。奴仆的奴仆,那更是属于主人家的奴仆了。
看,还是不看?
沈寄最后还是又重新包了起来,这件事情和她没有利害关系,而且她也无权查看魏楹的东西。她会尽自己所能的帮他,但是在社会规则前她的力量无疑是微不足道的。现在只能寄望于魏楹自己能有办法。
裴先生求得知县开口允诺尽力拖延,又去学宫劝自己的一众学生。
众人本着尊师重道,一开始倒也还耐着性子听他说,听到他说知县答应暂缓几日等到魏楹赶回来,有几个人便看向了王灏。
王灏的头低着,清秀的脸上有一丝狰狞,整理了一下表情才抬起头来:“先生偏袒魏楹也太过了,他一个奴仆之子,根本连读书受教的资格都没有的。居然和我等一起参加科举,这不是让我等蒙羞么。”
裴先生怒道:“王灏,圣人教你的恕道你读到哪里去了?就这么几日时间,为何一定要置人与死地才能罢休?”
“律法如此,非是学生故意要为难。”
“知县大人都答应宽宥几日了,你还要咄咄逼人吗?”
身旁有人轻声劝道:“王灏,怎么说裴先生也是我等的先生,就给他一个面子吧。左右不过几日,魏楹再厉害,还能改变出身么?”
双方达成协议,王灏等人不再上书罢课,裴先生也就在县里住下,焦急的等着魏楹回来。他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了。
事情与沈寄没有直接关系,但魏家母子可以说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了。虽然买了她做奴婢,但是也没有苛待过她。所以,这件事她也是万分着急的。只是,胡胖子那里也没有什么好消息。他们能做的,就是请知县拖上几日,等到魏楹回来。但是回来以后会怎么了结,谁都不好说。最大的可能就是魏楹可能真的会被革除功名,即便将来脱籍此生也不允再进科场。
这天沈寄正在小厨房帮忙,彩绢急急过来叫她,“寄姐,你跟我来,少爷要见你。”
难道事情又起了变化,她赶紧洗净手取下围裙就跟着彩绢走了。
胡胖子正要出门的样子,见到她就说:“你跟我去县衙看看,听说淮阳魏氏的人向姑丈施压,要他立即革除魏楹的功名呢。”
啊,怎么非得致人于死地啊。
胡胖子道:“我觉得此事不简单,说不定会有转机。”
沈寄么摸摸贴身藏着的东西,快步跟在胡胖子身后。他骑马,她则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双双赶到县衙。因为胡胖子是侄少爷,所以顺利的就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