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治国的君主用有害来阻止人们，用有利来诱惑人们，能运用好利害关系的君主，就财富多而过错少了。大凡人的常规，看见利益没有不追逐的，看见祸害没有不避免的。商人做生意，永不停息地赶路，日日夜夜，千里迢迢却不认为远，是由于利益在前；渔人下海，海深万仞，随俗浮沉逆水而进，冒险行驶到百里之远的深海，日夜飘泊在波浪之中，是由于利益在海水之中。初一利益所在的地方，就算是千仞的高山之上，没有不可上去的；就算是万丈的深渊之下，没有不可下去的。因此善于治国的君主只要处于有财利的地方，百姓就自然丰衣足食，不必强制就会前往，不必指导就会来到，不用打扰，百姓自然就会富有起来，就像鸟儿孵卵，没有形影没有声音，只见小鸟已经破壳而成了。
夫为国之本，得天之时而为经，得人之心而为纪，法令为维纲，吏为网罟，什伍为行列，赏诛为文武。缮农具当器械，耕农当攻战，推引铫耨①以当剑戟，被蓑以当铠鑐②，菹笠以当盾橹，故耕器具则战器备，农事习则功战巧矣。
当春三月，萩室熯造③，钻燧易火，杼井易水，所以去兹毒也。举春祭，塞④久祷，以鱼为牲，以蘖⑤为酒，相召，所以属亲戚也。毋杀畜生，毋拊卵，毋伐木，毋夭英，毋拊竿，所以息百长也。赐鳏寡，振孤独，贷无种，与无赋，所以劝弱民。发五正，赦薄罪，出拘民，解仇雠，所以建时功施生谷也。夏赏五德，满爵禄，迁官位，礼孝弟，复贤力，所以劝功也。秋行五刑，诛大罪，所以禁淫邪，止盗贼。冬收五藏，最万物，所以内作民也。四时事备，而民功百倍矣。故春仁、夏、忠，秋急、冬闭，顺天之时，约地之宜，忠人之和。故风雨时，五谷实，草木美多，六畜蕃息，国富兵强，民材而令行，内无烦扰之政，外无强敌之患也。
夫动静顺然后和也，不失其时然后富，不失其法然后治。故国不虚富，民不虚治。不治而昌，不乱而亡者，自古至今，未尝有也。故国多私勇者其兵弱，吏多私智者其法乱，民多私利者其国贫。故德莫若博厚，使民死之；赏罚莫若必成，使民信之。
［注释］
①铫耨：即铫和耨，锄田的农具。②铠鑐：铠甲和短衣。③萩：通“樵”，柴薪，这里指焚柴薪熏烤房间。④塞：通“赛”，古代祭祀酬神之称。⑤蘖：酿酒的曲。
［译文］
治国的基本，以懂得天时为经，获得人心为纪。法令如同网罟的大纲，官吏如同网和罟，居民组织如同队列，赏罚如同一文一武。整顿农具当作武器，耕作农事作为攻战，大锄小锄作为剑戟，披蓑作为铠甲，斗笠作为盾牌。这样，农具完善则如武器完备，农事熟习就同作战巧妙了。
正是春季三月，燃起香蒿熏烤房间灶台，变换火木，淘井换水，这是用来除去黑浊毒气的。进行春祭，祈祷很久，以鱼为祭品，用蘖制酒，相互宴请，这是用来加深亲情。不杀害幼畜，不捕杀孵卵的禽鸟，不采伐树木，不损害幼苗，不损害嫩笋，这是用来保护万物。帮助鳏夫寡妇，救济孤儿独子，贷出种籽给无种的农户，帮助无力纳税的人家，这是用来勉励贫弱之民的。颁布五项政令，免除轻微罪行，放出关押的人，调解纠纷，这是用来及时完成农事，促进粮食生产。夏天奖赏具足五常之德的人，增加爵禄，加其官职，敬爱孝顺友爱之人，免去贤者的力役，这是用来激励善行。秋天行使五刑，处死罪大恶极之人，这是用来制止淫邪，除掉盗贼。冬天收藏五谷，储藏万物，从而收纳民税。一年四季的工作完备，人民的生产收益就能百倍于前。这样，春天仁慈，夏天忠孝，秋天严肃，冬天收藏，遵从天时，顺应地利，符合人和，因而风调雨顺，五谷充实，草木茂盛，六畜兴旺，国富民强，人民富裕，法令通达，对内没有烦民扰民的政策，对外没有强敌入侵的忧虑。
举措适宜国事才能协调，不误农时国家才能富强，不失法度国家才可治好。所以国家没有平白无故富起来的，人民没有平白无故治理好的。没有治理而国家昌盛昌隆，没有暴乱而国家灭亡的事情，古往今来是不存在的。所以，国家勇于斗争的人多，其兵力减弱；官吏逞能的人多，其法度杂乱；人民谋取私利的人多，国家必定贫穷。因此，施德一定要博厚，使人民可以以死报效；赏罚一定要信实坚决，使人民可以坚信不疑。
夫善牧民者，非以城郭也，辅之以什，司之以伍。伍无非其人，人无非其里，里无非其家。故奔亡者无所匿，迁徙者无所容，不求而约，不召而来。故民无流亡之意，吏无备追之忧。故主政可往于民，民心可系于主。夫法之制民也，犹陶之于埴，冶之于金也。故审利害之所在，民之去就，如火之于燥湿，水之于高下。夫民之所主，衣与食也；食之所生，水与土也。所以富民有要，食民有率①，率三十亩而足于卒岁。岁兼美恶，亩取一石，则人有三十石；果蓏素食当十石，糠秕六畜当十石，则人有五十石；布帛麻丝，旁入奇利，未在其中也。故国有余藏，民有余食。夫叙钧者，所以多寡也；权衡者，所以视重轻也；户籍田结②者，所以知贫富之不訾也。故善者必先知其田，乃知其人，田备然后民可足也。
凡有天下者，以情伐者帝，以事伐者王，以政伐者霸。而谋功者五。一曰，视其所爱，以分其威，一人两心，其内必衰也。臣不用，其国可危。二曰，视其阴所憎，厚其货赂，得情可深。身内情外，其国可知。三曰，听其淫乐，以广③其心。遗以竽瑟美人，以塞其内；遗以谄臣文马，以蔽其外。外内蔽塞，可以成败。四曰，必深亲之，如与之同生。阴内辩士，使图其计；内勇士，使高其气。内人他国，使背其约、绝其使、拂其意，是必互斗。两国相敌，必承其弊。五曰，深察其谋，谨其忠臣，睽④其所使，令内不信，使有离意。离意不能合，必内自贼。忠臣已死，故政可夺。此五者谋功之道也。
［注释］
①率：标准。②田结：即地约，有关土地使用分配的券书。③广：通“旷”，消磨，荒废。④睽：挑唆，挑拨。
［译文］
善于管理百姓的君主，不是只借助城廓，而是借由什、伍等制度对居民加以治理的。伍中没有不归属伍中的居民，人们中没有不在本里生活的，里中没有不归属本里的居民。所以逃亡的人也无容身之地，不要求百姓却能自我管制，不召唤人们就自然前来。所以百姓没有逃走的念头，官吏没有防止追捕的忧患。这样，君主的政令就能够到达民间，百姓的心就能够交付给君主了。用法律制度管治人民就如同陶工对粘土了如指掌，冶工对金属得心应手一般。因此，观察清楚利益和祸害之所在，百姓的去向就像火爱好燥而厌恶湿，水流往低的地方一样，容易懂得了。百姓依靠生活的，是衣和食；食物依靠生产的，是水和土。所以富民是有窍门的，养民是有准则的，大约一个人有三十亩地就能够保证全年生活。年景有好有坏，平均亩产一石，则每人有三十石。瓜果蔬菜等于十石粮食，糠皮瘪谷和畜产等于十石粮食，那样每人共五十石。而布帛麻丝，其他非正常的多出收入，还没计算在内。于是，国家有储藏，人民有余粮。叙钧，是用以算多少的；权衡，是用来核定轻重的；户籍田册，是用以了解贫富差别的。所以擅长治国的人，必定要先了解田地的情况，才能了解人的生活情况，田地充实，人民才能富裕。
凡是占有天下的，靠人心取天下的达成帝业，靠机遇取天下的达成王业，靠讨伐取天下的成就霸业。对于谋敌建功的手段有五种：一是结交敌国君主的爱臣，减弱其权威，使之拥有二心，其亲近程度一定衰退。大臣不愿努力，其国就非常危险。二是侦查敌国君主暗中所恨的大臣，加强行贿，能够深得其情。有人身处国内而通于国外，其国的情报就能掌控。三是怂恿敌国君主淫乐，设法浪费其心思，赠送他乐队美女，在内欺骗他；赠送他阿谀侍臣和装饰的马匹，在外欺骗他。内外欺骗，能够促成其败。四是努力增强外交，与敌国亲同兄弟，暗地送去辩士，教唆他图谋别国；赠送勇士，投靠他，使他意气十足，又暗中派人去往别国，使别国背弃盟约，隔绝使者，违反他的意愿，这样他们一定争斗起来。两国战斗，就一定能趁着他们两败俱伤时战胜他。五是深刻了解敌国君主的计谋，慎重地尊重他的忠臣，挑拨他们的君臣关系，使他们在内部互不相信，背信弃义。背信弃义就不能意见相合，就必定内部互相残杀。忠臣被杀，所以政权可夺了。这五者，便是攻打敌国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