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映照在雪上,兕感觉有点眩晕,他光着身子围着树跑,嘴里白气不断冒出,厚厚的雪已经被他踩成一个圈。
“快别跑了,吃饭了。”提挎着竹篮从远处走来。
兕听到这声音,恍惚间想起了二十年前,母亲也是这样说父亲的,瞬间幸福感一拥而上,渗进骨头去了。
“哦,来了。”兕说着话迎上去。
兕双手放在任何地方总感觉是多余的,一副局促的表情。
“你呀,别杵在那里。”
“那……那我们去山洞坐坐。”
兕在前面走着,他在考虑要不要把昨晚遇刺的事情说给她听,纠结了半天,走到了洞口。提也拧着眉头跟在后面,她在考虑该跟兕说些什么。
“坐这边吧。”兕说话了。
提心情稍微放松,她知道兕性格沉默寡言,要跟他沟通,得想好聊些什么,想来想去,自己生活里不是兽皮就是采摘,让她为难了一阵。
“今天吃野鸭肉。”提放下竹篮。
“有酒吗?”兕凑上来。
“没带。”
“哦。”兕的脸像霜打了。
“看你那脸!”提说着,魔术般从麻布包里拿出一壶酒。
提撅嘴,忽又扑哧笑起来,兕接过提递来的酒,揭开瓶塞放在嘴上灌了一口。
“快吃饭。”提一边说话,起身把熊皮披在兕的身上。
“你也吃。”兕让着提。
“恩。”
提从兕手里抢过酒壶,小泯了一口,笑嘻嘻看着兕。
兕惊讶之余,猛然间从提手里抢过酒,提起身也扑过去,俩人就在山洞里抢来抢去,刚才的羞怯荡然无存。树枝上的雪花洋洋洒洒,在阳光的照射下飘荡在树林之间,老远看上去像精灵满天飞。提趁兕不备,放了小雪球在他的脖子里,笑着跑开。兕打了个冷颤,下意识从脖子拿出雪球,再看提,只见她远远地拿着重新捏好的大雪球向他肆无忌惮的挑衅。
“好啊!竟然捉弄我。”兕说着话,弯腰抓起一团雪,向提跑去。
提扔过来的雪球正好打在兕的胸部,更激起兕的斗志。树林里雪球横飞,兕和提欢快的声音回荡在林间,在耀眼的阳光里如一首动人的乐章。兕一下扑倒提,提双手捂着脸大声哭起来,兕忽然意识到弄疼了提。兕急的满头冒汗,忙前忙后,围着提周围转,他跑向提的左边,提转向右边;他跑向提的右边,提转向左边。
“怪我不好,你打我一下……”兕讨饶。
扑哧!
提出声笑起来,得意地看着兕。
“啊!”兕指着提。
兕和提在雪地上扭打。
“你原来骗我,看我怎么挠你痒痒。”
兕压在提身上,挠着提的痒痒,提笑的抽搐不止。
提告饶道:“我……我……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看着提笑的有些痛苦,兕心软了就停下手。笑累的提缓过神来,她看兕时,俩人的四只眼睛炽热地交织在一起。提忽然吻了兕的脸,兕身子僵住了。
“愣啥呢?”提问。
“没……没啥,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啊,走。”
“走。”
兕还是压在提的身上。
“傻瓜,走!”提嚷道。
“你怎么不动?”兕愣愣地说。
“看你的傻样,你压在我身上,我想动也不能动啊!”
兕忽然意识到他真变成了痴呆了。
兕向树林东边尽头走去,雪淹没了小腿,提跟着兕的脚印艰难地蹒跚。
提停下问:“你要去哪里?到了吗?”
兕伸手拉了提的手道:“快了。”
再继续往前,雪越来越薄,山谷中回荡着淙淙的流水声。、哇!
提一声尖叫,眼前的景观让她嘴合拢不上,深不见底的悬崖,岩石如刀锋,一米多宽的水顺着岩石壁一顷而下,峭壁的对面树木葱葱郁郁,阳光灿烂。
“美不?”兕看着吃惊的提说。
“简直太美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地方?”
“我开始也不知道,后来追赶兔子的时候发现了这里。”
兕从后面抱着提,在悬崖边抡起来。提既兴奋又害怕,恐慌声中含有喜悦。
“这种感觉像飞一般,我脚底快触到水面了。”提说。
“要不要我用力些?”
“好啊。”
“飞起来喽。”
提双腿乱蹬。
“小心,放我下来。”提有些害怕。
兕将提轻轻放在平地上,太阳跑到了头顶,身上暖洋洋,对面树林不时跑过小动物,蝴蝶在半山腰飞来飞去,提靠在兕的怀里,俩人痴痴望着流动不息的河水。
“我想永远这样躺在你怀里。”提呢喃。
“恩。”
兕和提相互依靠,心里还是念着彼此的名字,幸福之极化为悲伤。
杜宇手扶着青铜像,好像在等候什么。
“大王,我们跟踪公主,发现他与兕在一起。”
“什么?”
“公主与以前刺伤你的奴隶兕在一起。”
“在什么地方?”
“雪林。”
“立刻集合卫队!”
“大王,你要去吗?”士兵唯唯诺诺问。
“废话,当然去,告诉卫队别让兕跑了。”杜宇边说边走向墙壁,拿下青铜剑,士兵退出宫殿。
有人在前面带路,杜宇紧跟在后面,一行二十多人形色匆匆。
“大王,前面传来打斗声。”前面带路的士兵的回报道。
杜宇一行人停下,只听见。
铛!铛!铛!
“是青铜器碰撞的声音,快过去看看。”杜宇冲到前面。
十位头戴草圈(用秸秆之类的纤维缠在头上)的壮汉把兕和提围在中央,雪地上已经倒下俩人,洁白的雪地上血迹点点斑斑,让白茫茫的一片看上去突兀。兕的右腿被青铜刀砍伤,流出的血快凝固了。兕一手拉着提,一手持戟,移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一位脸色黑瘦的人,忽然突袭,动若脱兔,一剑插在兕的左腿上,等他要拔剑时已来不及,提闪电般将匕首直插在他的太阳穴上,当提拔出匕首时,黑血喷涌而出,全喷在提的脸上。兕左腿受了伤,支撑不住跪在雪地上,提两眼的泪痕仿佛已干枯,她拔出仍然插在兕腿上的剑,从怀里拿出帛迅速缠住兕的伤口。兕虽然跪在雪地上,眼睛四处游走,使围攻的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围攻的人,互相使了眼色,准备同时出手。
一声凄惨的叫声。
后面冲出一批人,带头的正是国王杜宇。
“父王!”提绝望之时,见杜宇带人来了,带着哭腔喊。
杜宇听见女儿的喊声,再看提整个人,眼泪竟然夺眶而出。
“救公主!”话音还没落下。
树林忽然冒出密密麻麻的蒙面人,每人身披牛皮,眼看要把在场的所有人吞掉。杜宇见状,挥动手中的剑,左右连续刺去,围攻兕和提的几人倒在血泊中,他总算到了女儿身旁。
“提,你受伤了吗?”杜宇说着话,眼睛却看着冒出的蒙面人。
“父王,女儿没事。”
卫兵头领大喊:“保护大王。”
十几个卫兵迅速把国王杜宇、提、兕围着,每个人猫着腰,预防着随时有可能的袭击。
“大家往后退着走。”杜宇喊道。
卫兵们小心翼翼,一步步往后撤退,蒙面人敌意越来越强烈,抢步跟上。火光四射,武器交锋碰撞,一位卫兵已成肉酱,蒙面人有着比狼还凶残的眼光。卫兵护着杜宇且战且走,身旁的人不停有人倒下,雪地上,血迹染成了一条路,蒙面人撕咬着,步步紧逼。
“父王,后面是悬崖,不能再退了。”提提醒道。
杜宇向后看去,正是兕和提来过悬崖,流水依然潺潺。
卫兵头领急了喊道:“大王在这里,你们瞎了眼睛?”
蒙面人听到喊话脚步齐刷刷停下来,卫兵头刚松了口气,蒙面人又上前,手中的长戟明晃晃地更刺眼。
“如……如果,现在放下兵刃,大王不再追究你们的叛逆罪。”卫兵头领显得信心不足。
杜宇面无表情:“提,这些是什么人?”
“父王,我也不知道。”
杜宇瞅了瞅身边卫兵,剩下三人。
“前面的朋友,杜宇可有得罪各位。”杜宇试图套出对方的来路,蒙面人继续靠近,剩下的距离眼看要刀兵相见。
扑通。
忽然从蒙面人堆里传来闷响,蒙面人开始骚动。
扑通。
又一声闷响。
接二连三有蒙面人倒下。
杜宇见蒙面人后面,一排排方阵,弓箭手金光灿灿的盔甲格外耀眼,密集如雨的箭射向蒙面人。宰相春耕站在方阵里,将军诸葛象指挥着弓箭手。蒙面人大片倒下,剩下的人呆了,逃也不是,战也不是,先前的威武与气势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睛流露出恐惧和绝望。
“留下活口!”杜宇举手示意,然而为时已晚。
嗖!嗖!嗖!
箭已放出,剩下几人,也奔扑黄泉。
春耕、诸葛象匆匆上前,跪在杜宇面前,地上尸体密集,士兵们只能跪在尸体上。
“大王受惊了,春耕请罪。”春耕匍匐在地。
杜宇走上前道:“你何罪之有,要不是你和将军,寡人和公主只怕已经流血与此。”
“大王受惊。”春耕和诸葛象异口同声。
杜宇弯腰扶起春耕。
“微臣诚惶诚恐。”春耕低头作揖。
“好了,这里野兽出没,把所有的尸体全部入土一丈。”杜宇看诸葛象,诸葛象头触雪地,依旧匍匐在地上。
“将军为何不起?”
“卑职失职,请大王降罪。”
“你和宰相有功,寡人回去宴请你们。”
“大王,卑职没听到你的喊话。”
“不打紧,不打紧,先搜查这些身上,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回宫之后,慢慢追查。
“谢大王体恤。”诸葛象几乎爬在地上。
“你回来!”众人听到公主的喊声,转头纷纷看去,只见兕艰难地向悬崖边跑去。
“快,快,抓住他。”杜宇激动地指着兕。
当杜宇话音落下,提抱住了杜宇的腿。
“父王,请你赦免兕,今日要不是他,女儿恐怕再也见不到你。”提带着哭腔向杜宇祈求。
杜宇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头。
“来人,把公主带回去。”
两位士兵拉公主。
“父王,女儿求你了。”
一声惨叫。
提迅速回头,见兕长戟已深深刺入一士兵的身上,兕也差一步就掉入悬崖。
“父王,快叫他们停下。”
“你们停下,不要动。”杜宇摆手。
兕向提看来。
“提,父王已经赦免你了。”
兕向提微微一笑,向后一跃,跳入悬崖。
所有人被这一跳,惊了一下。当大家围上来,向悬崖边看时,瀑布水汽如烟如雾,景物美丽,谁能想到,刚才有人在这里纵身一跳,结束了生命。
杜宇看着气势恢宏的悬崖瀑布,思绪万千。
“公主,不要啊。”有人喊。
杜宇从思绪中惊魂过来,只见公主提像灵魂出窍走向悬崖。一个黑影闪过,诸葛象腾空扑过去。从后面拉了提一把,他的半个身子落在悬崖边,只有腿和脚在地上,危险之极。提被他平空拉起,重重摔在雪地上。杜宇和春耕几乎同时跑上前拉住诸葛象的腿。当诸葛象站起来的时候,头上一层汗。有士兵已经扶起提,提两眼紧闭,好像昏迷过去。
杜宇俯下身,抱起提。
“回王宫!”杜宇的声音透漏着愤怒。
“留下十人处理尸体,其他人保护大王回王宫。”春耕向士兵们吩咐。
利丝绸裹身,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将近四十岁的女人身材还是尽显曼妙,如春风中的柳枝,新选的名伶跟着王后利舞动,利老远见杜宇抱着提急匆匆进来。
“提……提……我的女儿,她怎么了?”王后换下以往严肃的面具,变得惊恐之极。
“喊医馆过来。”杜宇的话简短有力。
“去传医馆。”王后利转过身。
医馆已经佝偻着身躯说:“大王,王后,老臣已到。”
密室里四天鸟和兽一静立。
“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博虺脸上涂满了赤色的涂料。
“巫师请放心,派出去的这批人是鱼凫村潜伏的人。”兽一答道。
“什么?”博虺身子一震。
兽一立马感受到了博虺的震怒。
“是鱼凫村潜伏的人。”
博虺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兽一一个趔趄,又战战兢兢恢复站姿,脸上逐渐显现出手印。
“胡闹,我早给你说过,鱼凫村的人,万不得已不要用,你是怎么回事?”
“卑职看杜宇带的人不多,想一下子消灭掉,那时巫师登上王位轻而易举。”
青光一闪,只见兽一的左边胳膊已经掉在地上,兽一身后的四大天鸟一动不动。博虺持剑对着兽一,眼里全是愤怒。
“你亲自去让鱼凫村潜伏的人全部消失,别让杜宇顺藤摸瓜到我们这里。”博虺憋的一口气终于松弛下来。
“卑职领命。”兽一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咬着牙,对博虺依然保持着尊敬。
兽一慢步退出。
“等一下。”博虺平静地说。
“半河村的领地归你,再分你五百斛稻米、三百头水牛和一头大象,去吧。”
“卑职不敢接受巫师的东西。”
“甭废话,让你拿就拿上。”
“是,卑职遵命。”
兽一退出。
博虺绕着四大天鸟看。
“兽一现在少了一条胳膊,天鸟金、天鸟木你们去帮他。”天鸟金、天鸟木恭敬地退下。
“天鸟火和天鸟土,你们去岷江河岸对面的月牙沟让曹酋长把所有的人装扮成奴隶安置在马场那边,随时待命,速去速回。”
“是。”
“等一下。”博虺想起来什么事情。
“蟑螂呢?”
“回巫师,蟑螂已死在乱箭中。”
“哦。”博虺长舒一口气。
“你们再去雪林确定一下,别让任何人瞅见,明白吗?”
“是。”
天鸟火和天鸟木走后,博虺心事重重的样子。
夜晚,天空流星划过,公主提安详地躺在毛茸茸的貂皮堆里,王后坐在旁边打盹。
“王后,你该歇息。”侍女轻声叫着王后。
王后慢慢睁开眼,轻轻摸摸提的额头,然后拖着沉重的身子起来。
“奶浴已准备好,请王后沐浴。”
木制的浴盆里正冒着热气,白色的牛奶上放满玫瑰花瓣,花香,奶香令人陶醉。利躺在浴盆,闭着眼睛,享受着热气和香味带来的舒畅,她已厌倦了王后这个身份。她心想身旁睡着蜀国最威风的男人,但是她却未享受过愉悦,她想起另外一个人,那个男人能给他带来快乐,带来作为一个女人应该享受的一切。她也可以在那个男人面前,撒娇、妩媚、生气、放纵……可以笑,可以哭。每次,在杜宇面前她得带上面具生活,扮得端庄,贤淑,母仪天下。说实话,几十年的生活,她累了,她羡慕那些农家的女人们,无所顾忌。大胆地放屁,大口地吃饭,放肆地叫床,粗声地说话……想着,想着她进入了梦乡,那满地的野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