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他看不了妇人期冀的眼神,满口答应道,其实心里也没底,平生没开过这种车,不过大同小异,这种事还是难不倒他的,他上了车,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上,大概看了看,琢磨了一下,感觉没有什么问题,就赶着锦弦说:“你回去吧,冷。”
锦弦不肯走,说:“我还是一起去吧,也能帮忙。”她上去了,为他戴上手套,心想,还好带了手套来,否则会被冻到握不住方向盘的。
又觉得怪怪地,让苏楚这样的一个人来开这种车,想笑,但想到身后的病人,忍住了。
他和锦弦坐在前面,妇人则在后面用帆布围成的车篷里守着病得昏昏沉沉的老焦。
开车的时候,他还在想,也不知道老焦得了什么病,风这么大,会不会被风冲到病得更严重了。如果搁在往常,他一个电话也许就能帮他们解决问题了,只是今非昔比,他也只能尽量开快点到医院,让病人尽快得到医治。
出村子的路不是很好走,他又不熟悉路,还要随时问车后的妇人,耽误了不少时间,锦弦提心吊胆地看他,他冲她微笑,又腾出一只手把她的手暖在掌心,吓得她立刻拍他,说:“专心开车!”
等把病人安全送进了医院,锦弦这才松了口气,站在走廊上等妇人的时候,她看着苏楚,忍不住地笑。
苏楚问她:“笑什么?”
她故作一本正经地说:“我喜欢外面的那辆车,我们什么时候也买一辆。”
苏楚“啊?”了一声,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她说:“你说我们买一辆,你载着我回去见哥和爷爷他们,他们会不会跌破眼镜?”
他瞪了她一眼,说:“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
她咬着嘴唇,脸涨到通红,强忍着笑,但还是忍不住,笑到弯下了腰。
“有那么好笑吗……还笑……再笑我生气了。”
其实很喜欢她这样笑着,无拘无束地。原来的锦弦漂亮是漂亮,但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而如今的锦弦,是属于人间的,真实而自然,更让他心动。
因为要等妇人,两个人到街道上走了一圈,县城不算很大,但店铺林立,琳琅满目的,卖什么的都有,她挎着他的胳膊走,像赖在他身上一样,因为在异乡的缘故,见到的人都不认识,因而很放松。
在一家小超市买了些日常生活用品,付钱的时候,老板张望着他们身后问道:“你们两个不是来拍电影的吧,没看见摄像机。”
苏楚不解:“怎么会觉得我们像拍电影的?”
老板呵呵笑着说:“你老婆这么漂亮,你也很精神,又这么……恩爱,”老板用手比划着,示意两个人手挽着手很亲热:“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像是从电影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难免让人怀疑。”
又额外多送了他们两个棒棒糖,在两个人要出门的时候又确认了一遍:“真的不是在拍电影吗?是不是害怕我给你们要签名呀。”
苏楚揽着锦弦的肩出门,两个人嘴里含着棒棒糖,乐不开支的。想起刚才在街上的时候,路人投过来的目光,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太亲密了,就想拉开锦弦挽着他臂弯的手,悄声说:“好好走路,这样多不好,会被人笑的!”
锦弦和他撒娇,赖皮着就是不松手,说:“不行,我就要这样走!”
他很无奈,任由她拉着,但心里其实很高兴,他喜欢这样的锦弦,和他如此的亲近。
在一家卖牛肉面的小饭店吃了饭,饭店的店面不是很大,但牛肉面的味道很正宗,劲道的面条,点缀着绿生生的香菜,热腾腾香喷喷的,尤其在这个清寒的冬日里,两个人都吃得稀稀溜溜地,互相望着对方笑。
恍惚中觉得日子就是如此,他和锦弦会在这里慢慢老去,直到牙齿掉光了,还是相互搀扶着在悠忽的时光里共同享用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到那个时候,今天的这些就是时光隧道里的一点温暖的回忆。
给医院里的妇人带了饭和一些水果过去,老焦还没有检查完,妇人很过意不去,说:“要不你们先回去吧,车子你们开走,我们晚些搭公车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眼神却是期待他们能留下来的,只是乡里的人大多纯朴,有些不好意思说。苏楚也觉得既然已经来了,没有道理他们先走的道理,不如等着一起回去,就说:“不要紧,我们有时间,等着吧,一起走。”
下午一直在医院里陪着妇人,一直到天快黑了下来,妇人才被叫去。半天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妇人一边走一边用衣袖抹眼泪,见了他们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塑胶凳子上默默地垂泪,过了一会就失声痛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啰啰嗦嗦地唠叨,也没有一个主题:“早就告诉他不要喝酒了,他偏要去喝,如今喝出病来了,我儿子女儿的都还在上学,让这个老太婆以后可怎么办呀……”
最后终于听明白了,医生说病情很严重,要留院做进一步的检查,妇人就觉得老焦一定是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别说妇人,就连他们也有了这种感觉。
只是他和锦弦都不是能劝人的人,默默地看着,心中很难过,却也只能干坐着,锦弦不停地递面巾纸给妇人,妇人哭得肝肠寸断的,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吸溜着鼻子,说:“这都是命,是命……”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拿出手机,开了机,给唐一哲去了电话,说:“帮我个忙……”
有很多的短信通知进来,只是他不想被烦,没看,和唐一哲交待完马上关机。
原本是想留下来陪妇人的,可是妇人说她一个人就行了,另外还有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拜托他们找她的邻居明天送过来。
回去的路上,苏楚已经把农用四轮车开得很熟练了,就是有些冷,风呼呼地窜进来,锦弦有些瑟缩了,他把她的手拉到她身上暖着,说:“再坚持一会,就快到了。”
这样说着,其实已经迷了路,夜色茫茫地,路两边是成片成片的蒿草在风中飞舞,他路又不熟,分岔路口的时候走错了,似是越走越远,开了半天,依然看不到村子里温暖的灯光。
他看着倚在他身旁的锦弦,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莫名的依恋,有一种末世情怀,他问她:“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是我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你会不会后悔当初跟着我走?”
她俏皮地回答他说:“我不要最后一天,要永永远远,你还欠我一个婚姻,什么时候也别想逃跑。”
他揉着她的头发笑,说:“是啊,我答应过你的,一定会为你做到,不要忘了,你爱的人很了不起。”
她揶揄着笑他,说:“是,很了不起,连这种车都能开走的人,一定了不起。”
他也不生气,反而把她搂进了怀里,唇触着她的发,亲昵地闻着她发间的气息,心里莫名奇妙地酸,仿佛要离别,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偎在他的怀里说:“你和哥一样,都喜欢弄乱我的头发,可是你们两个我都好喜欢……”她又想哥了,不知道哥有没有为她的再次出走而忧虑。
前方似是起了浓浓的雾,越来越看不清楚,像是清晨的那一个梦,他用力地甩了甩头,摒弃了这种不好的预感。
在路边停了一会,还好有一辆农用车经过,他问了问,才弄清楚了方向,又往回开,这次路倒是走对了,只是真的出了事,雾很大,拐弯的时候,没看清楚路,车翻了,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把锦弦推了出去,而他和车一起翻下了山坡。
因为有她,他心满意足,因为爱她,他甘心情愿,就这样走了,也未尝不好,至少不会再让她为难,在他和哥之间难以取舍。
如此清寒的夜晚,如此清寒的空气,突然过来的一片云,遮住了清寒的月光,真冷,是要下雪了吗?锦弦说,如果下雪的话,她要和他一起走路到山上去看雪,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到白头……
锦弦一直守着他,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一遍一遍地和他说话:
“你快点醒来,已经过去一天了,二十四个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你知道我有多难熬……”
“求求你,醒过来吧,我很想听你说话……”
“你怎么还不醒来,已经过去两天了,你知道吗?今天爷爷来过了,他说早就同意了我们在一起,是你笨,没有看出来,平安夜那天晚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哥看的,因为想让哥看到我们的真心,想让哥为我们祝福,爷爷真好,今天还为我擦泪了,说不喜欢爱哭的孙媳妇……”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哥来看你,他说如果超过三天还没有醒过来的话,他就不让我嫁给你了,亲爱的,你醒来好吗,快点好起来,我答应你,你想怎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