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小妍也是被那烟熏得睁不开眼,但她却索性闭上了眼睛,用刀来片鱼了。
烤鱼的时间并不长,没过多久,朱清溪便将一条热乎乎的烤鱼放在了评判席上,紧接着,柏小妍也将自己做成的鱼放了上去。
评判们看着这两道鱼制成的菜,再次惊讶万分。
清蒸鱼、水煮鱼、炖鱼等等他们这两天不是没吃到,可是像今天这样,一盘烤鱼,一盘生鱼片,却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平心而论,这道烤鱼确实香气扑鼻,特别是朱清溪将鱼掀开,露出鱼肚子里面的馅料时,肉馅的香气一下子冒了出来,和鱼的香气混在一起,别提有多么鲜美。
一个评判忍不住先夹了一箸放在口中,连连说道:“鲜、香!从来不知道鲤鱼也能烤的这么好吃!”
朱清溪笑道:“评判大人,这鱼名叫‘清溪鱼炙’,是我们清溪地方的特色菜肴。它鲜美香辣,既有鱼肉的细腻,又有猪肉的肥美,在其他地方都很难吃到呢!”
他见陶安泰依旧不动筷子,便主动上前用一把小刀削下一块鱼肉,放在盘子里呈到陶安泰面前,道:“王爷也请尝尝,说不定王爷一尝之下,也能让这菜登上大雅之堂呢!”
陶安泰听他在暗讽自己刚才的话,微微一笑,道:“朱公子的美意,本王自不会拂。不过我嫌这烤鱼烟味太大。况且我家也有个清溪地方来的厨子,说过这道清溪鱼炙,说应该是用栗木制成的炭火,而且得是暗火来烤,味道才正宗。公子用松木烤,是不是味道变了?”
朱清溪先是暗暗一惊,并没有想到陶安泰竟然知道这道菜,而且对它的制作方法也很清楚,但他随即便说道:“可是这儿没有栗木做的炭,所以在下也只好用能在这儿找到的最好的柴来考了。不过别有一番风味。”
陶安泰没再说话,略略尝了一点,不置可否便放下了筷子。
一时尝过清溪鱼炙,四人又开始看柏小妍的制的鲤鱼。若说朱清溪的鱼炙头尾完整,就是一条鱼的样子,而柏小妍的这条鱼,除了鱼头鱼尾之外,浑身竟连一点鱼的样子都没有了。只有一条条银丝一样的鱼丝。
“这刀工实在见功底!”那个年老的评判说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丁姑娘这鱼脍切到这样的程度,足见刀工之精良!”
柏小妍一笑,并不说话,在四只小碗里盛上了些调料,又将鱼脍放在最上面,端至四人面前,道:“请王爷和大人们务将鱼脍一口吃下,不要一点点夹着吃。”
虽不明白柏小妍这样的用意,但还是一气将碗里的鱼脍扒进口中。顿时,花椒的麻、辣椒胡椒蒜和姜的辣、香菜叶、芹菜叶的特殊香气和薄荷叶的清凉爽口,配着鱼脍的爽滑细嫩,在口中蔓延开来,而一点点芥末油的辛辣透鼻,又让几人既呼吸不得又爽快难以言说。
“这是——东湖菜?”待口中浓重的味道散去,一个中年评判才能开口说话。
“是,不过是东湖地方民间的菜。但是我门丁家若遇上好鱼,也会这样吃。所以——”她看了一眼朱清溪,“也不算犯规吧?”
朱清溪嘴角依然带着那丝调皮的笑,道:“不过你做的这味道是不是太浓重了?东湖菜不是以清淡著称吗?”
柏小妍道:“南岭菜在南岭地区和在江下地区味道也不一样。南岭地区的味道浓郁,江下地区的偏于清淡,难道就说降下地方的南菜就不叫南菜了?”
朱清溪又道:“那就看看王爷和四位评判的口味偏好了!”
陶安泰心中自然是要力挺柏小妍的,可其他三人却犹豫起来。虽然柏小妍的刀工好,但这味道的确过于浓重,他们吃惯了中和口味的人确实有些不大适应。
柏小妍笑道:“鱼脍重在切好的鱼,若说不喜欢这个味道,那就配上这种调料好了。”说着,她又端过来一碗调料,看时则只有蒜片、姜丝、豆酱和香油。一个评判忍不住又尝了一口,这回不住点头道:“好,这个味道很好!”他又反复看着柏小妍切出的鱼脍,道:“薄如蝉翼,轻可吹起,这刀工这味道口感实在没得挑了!不过——”他看看鱼炙又看看鱼脍,为难道:“味道都很好,王爷,您说怎么来定胜负呢?”
此刻他并不很在乎究竟谁的菜会被评为最好的了,而是在乎为什么陶安泰会突然闯进评判之中,而这几个评判又为什么突然评不出来好坏了。
“肯定和丁柏小妍有关系。”他心中暗暗想到,不平之气渐渐冒了上来。
“最好的菜是不是应该最先被吃光?”只听陶安泰问道。
其他三人点头:“是。”
“那本王的主意,就是看这两道菜哪一道被吃得最多。”
三人不由怔住了。
这不是让他们当众吃饭吗?要知道,品菜是一回事,吃菜又是另一回事。品菜,给人的感觉是高雅,是可以当众做的事情;吃菜,给人的感觉可就是俗气,是很私人化的了。这三个人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能当众吃这两道菜,还要几乎吃完呢?
“王爷,这……这,这,这……”年老的评判忍不过,先开了口,“这有些强人所难吧?方才我们几人都尝了不少菜,这两个菜要都吃下去,可办不到了啊!”
陶安泰道:“这倒也是。而且恐怕真这样做了,朱公子也会有不平之意吧?这样,本王就请亭外的四人来吃这两道菜,看哪一道最受欢迎。”
朱清溪咬紧了嘴唇,心里刚冒出来的那股不平之气也一下子瘪了下去。从下面的观众中选四个人,这可就和这位王爷没啥关系了。他只得挤出一个笑容,道:“王爷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朱清溪怎么敢有不平之气?那就请四位观众上来品尝吧!”
底下人巴不得这一声,不少人早就想上来尝尝这两个菜的味道了,于是争先恐后,无不希望自己被点上。
最终,监擂官点了靠前的四个人,让他们走了上来。四人先是分别尝了两个菜,然后便放开朵颐开始吃起来。
因为鱼炙本来就比鱼脍要多一些,所以在他们吃之前,监擂官就已经将鱼炙分出来一部分,让这两个菜分量上差不多。可即使这样,到底是鱼脍吃着口滑,没吃几筷子,便只剩下一点调料了。而鱼炙则还剩了红烧肉大小的一块。
其中一人觉得还没过足瘾,正要将筷子伸向仅剩的那块鱼炙时,监擂官喊了“停”。看着盘子里风卷残云后的样子,评判席上四个人不由都笑起来。陶安泰对朱清溪道:“朱公子的鱼炙做得也确实不错,不过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你也只能再接再厉了!”
朱清溪此时也无话可说,只得向柏小妍抱拳道:“丁姑娘灵心妙手,朱某就算不想甘拜下风,也不行了。”
她刚想下擂台,忽然又停住脚,回过头来,说道:“不对,你那鱼脍虽然做得不错,但是调料不是你东湖的,是我们南岭的!”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柏小妍也是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调料是南岭的?我从小就吃这样的调料,怎么会是南岭的?”
朱清溪冷笑道:“我姨娘也最擅长做鱼脍,刀工无论到哪里都是一样,这没得说;那个清淡的调料是你们东湖的,也没的说。只是那个味道浓烈的,就是我们南岭菜才有的,而且手法就是我姨娘的。这该怎么解释?”
柏小妍心头一震,无暇与他理论菜系的问题,而是急忙问道:“你姨娘姓什么,名讳是什么?”
朱清溪冷笑道:“怎么,想避重就轻?我才不会告诉你!”
柏小妍眼圈微红,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了,道:“那……我问你,她是不是姓阮?”
朱清溪愣了,道:“是。怎么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叫……阮湘筠?”
朱清溪惊讶地望着她,道:“你怎么会认识她?你到底——”
柏小妍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手掩着口,泪水溢出了眼眶。
“小姐,小姐!”杏儿见状连忙不顾监擂官的阻拦,泡上了擂台,扶住了柏小妍,轻声唤道:“小姐,这儿不是地方,有什么事回头再跟朱公子问。”
楚小妘则忙走到朱清溪面前,道:“朱公子,不知道待会儿您有空没有,恐怕柏小妍姑娘得跟您谈谈了。”
朱清溪见此情形也觉惊奇,知道这其中定有缘故,便点头道:“好,一会儿我没事。我就在这边等着。”
他正要走出亭子,又忽听柏小妍叫道:“朱公子,这一场我认输!”
朱清溪第二次停了下来,再次惊讶地望着柏小妍。
“你说什么?你认输?”
柏小妍点点头:“刚才做调料的时候,只觉得那种料味道更好,没有想它的来历。现在想想,确实是南岭菜的调法,所以是我违反了之前的‘约法三章’,自然认输!”
朱清溪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有意无意地看了陶安泰一眼,好似在向他证明什么一样,却发现陶安泰一双眸子沉静如水,远没有他想的有气恼之色。
不知为何,朱清溪微微有些失望。他重新走到擂台中间,道:“果真认输?”
柏小妍点点头。
朱清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柏小妍嘴角微微一动,走出了亭子。
亭子外,众人都对她纷纷投去惊奇的目光。在他们眼中,柏小妍已经是个又聪明又能干的神厨了,可是如今却甘愿认输,将擂主之位送与一个并非出自名门的年轻人手中。那接下来会怎样?众人心中纷纷猜测着,又去看剩下的几人。
柏小妍也无意地向剩余几人望去。一看之下,她发现了吴非。
吴非本是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在亭子里望去,正好看不见他。可一出亭子,他那位置就现出来了,而且在柏小妍现在的位置,看得特别清楚。
柏小妍走过去,问道:“吴公子,这两天一直没有看见你,原来你也来了。怎么,不想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