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皇上是要他重伤,可没要他的命。在皇上眼里,他的用处可比你大着呢,你也别冲着我嚷嚷,赶紧把带他回客栈,让太医保住他的命才是正事!”
陶安泰想着那日听到的话,他这手,险些就废了。而若不是有蛊虫护着,那一脚踹的威力,就足够让他此生都不能再动武。
颜暮看着陶安泰的表情,虽然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但陶安泰的伤势远比想象中严重,这其中定是罗子元下了什么命令。颜暮想着,有些担忧地问道:“若是罗子元输了,你倒是可以名正言顺地除了黑无常。可若是罗子元赢了呢?”
“他赢不了。”陶安泰垂眸看着脚下的灰烬,因为,有的是人要他输。
“陶安泰,你和那丫头,的确般配的很。”颜暮看着陶安泰甚是肯定的样子,不由得想起柏小妍来,止不住笑了起来,感慨连连。
颜暮笑着笑着突然想起,“哦,对了,她还让我问你一句,你可急着对付于家?若不急,就先给她寻得解药,若急,她可以勉强再喝几次你的血。”
陶安泰听着,闷笑出声,“她倒是不客气的很。”
“谁说不是呢,那天还抗拒的跟什么似的,今天却跟我说,你的血,味道很好。”颜暮想起柏小妍说话时,那似乎泛着绿光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快半个月了吧,时间真是快,明日你入宫前,来这儿一趟。我取血给你。”陶安泰看着自己手腕上结痂的地方,琢磨着是不是要换个地方。
“啧啧,这事若是让君谦知道了,你猜会如何?”颜暮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
陶安泰一个利眼扫过,“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是主动提起了,听说君谦偷溜进宫了?”
大概是因为心虚,颜暮被陶安泰看的脊背发凉,辩解道:“他这不是好奇嘛,就想看看能让他哥哥倾心的人,究竟是何模样,有多厉害,是不是当真配得上他英明神武的哥哥。毕竟,你家中那几位可都不是吃素的。”
“颜暮,我当日将君谦交由你照顾,是因为你答应我,不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陶安泰叹了口气,说道,不想颜暮竟被君谦吃的死死的,要什么给什么,要怎样就怎样。
“陶安泰,君谦如今已二十了,我们不该再拘着他。”颜暮也是叹息,陶安泰希望君谦可以活的安逸幸福,不要卷入打打杀杀之中,可他们二人是亲兄弟啊,怎么可能撇的干净呢!沉默了一会儿,陶安泰微微点头,“他本就对我受伤这事担忧的很,取血一事,就莫要让他知道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日后在做决定之前,要好好想想,这世上还有不少人牵挂着你。”颜暮语重心长的说道,陶安泰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没有人清楚。但他知道,陶安泰的心中有仇怨,有抱负,有顾虑。
可陶安泰毕竟不是孤身一人,君谦每每去余家的时候,都要被一群女人围住,不停地问着陶安泰的安危。其实颜暮明白,比起那些后院的女人来,君谦更加地担心。因为陶安泰与君谦,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颜暮说完这话后,四下里无声,这让颜暮有些担忧,怕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毕竟陶安泰这个闷葫芦,什么事都不愿讲出来,若是这话让他记恨上了,日后可就难过了。
转了转眼珠,颜暮问道:“你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千万别下手,一定要让罗子元亲手杀了原衍。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还觉得,因为这个,柏小妍会恨上罗子元不成?”
“你还真就猜对了。”
“柏小妍恨不得手刃原衍,你确定她会恨上罗子元,而不是爱上?”
陶安泰但笑不语。
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柏小妍了,虽然面上恨得咬牙切齿,可这不过是她装出来,骗别人,骗自己的。小时候的柏小妍与现在完全是两个样子,那时圆滚滚的,天真可人,善良活泼。或许是因为多情总被无情扰吧,长大后,变得不再相信人,变得冷血起来。
但陶安泰相信,骨子里的柏小妍还是小时候那一个。
“看来你确定的很。那若是有朝一日,她知道了原衍会死,是因为你给原衍下了蛊,你觉得她会恨你吗?”颜暮不是故意要找茬,只是在担心。如今这两人看起来都喜欢着对方,可同时,也瞒着对方做了不少伤人的事。
“你觉得,她会知道吗?”
狼丘山那次,陶安泰掳走柏小妍,确实是原衍的意思。因为即便白家家大业大,可到底不是自家,盗匪就不同了,只要承诺不出兵围剿,便可让他们替他积累钱财。可原衍却不知道,那些盗匪早被陶安泰杀光了,他见到的,是阿蒙国的士兵。
也是在那一次,陶安泰偷偷给原衍种下了汨罗蛊。
今日原衍会在御花园遇见白顺华,可不是偶然。那块在他脸上乱挥的帕子熏着汨罗香,能让沉睡的蛊虫迅速醒来。而颜暮与原衍交手时,那一根根银针上可都抹了汨罗花汁,以内力催发,在空中飘散。越是动用内力,蛊虫就动的越快,慢慢的,内力运行就会滞缓起来,然后看不见,听不着。
这才让罗子元有了可乘之机。
来丞相府的路上,颜暮一直在想,陶安泰是否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若真是,那这一步步走来,陶安泰可就让人害怕了。
在宫中生存,最应该铭记的一句话就是:可以揣度主子的心思,但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猜对了。
白日里黑无常兵临宫外,险些踏平这皇宫,幸亏皇上杀死了柱国大将军,哦,现在应该说是罪人原衍了。众人寻思着,这下,宫里两位姓原的主子怕是都要搬去静心宫了吧。尤其是昭仪,平日里就对皇上颐指气使,冷眉竖眼的,最近更是被禁了足。
不想,到了夜里,皇上先是解了昭仪的禁足令不说,更是直接就宿在了颐华宫。
“陛下要在颐华宫歇息?”罗子元来的时候,柏小妍正在作画,闻言也没多大的反应,只是又问了一遍。
“阿云在画什么?”罗子元嘴角含笑地走近,看到书案上快要完成的画作时,连声赞叹,“十里桃花,妙极。不知不觉,竟是已到了桃花开的时节啊!”
“啧啧。”柏小妍看着滴在画纸上的墨滴,惋惜极了。
旁人不知,越千和无忧却是知道的,这是柏小妍故意而为。柏小妍有个怪癖,在作画之时不喜人打扰,尤其是厌恶之人。若是被那人看着画了,脾气一上来,定是要毁掉那幅画的,不管,她画了多久,有多喜欢。
柏小妍将笔随意地扔在画纸上,这才抬头看向与她靠的极近的罗子元,“若妾身没有记错的话,父亲今早才死。身为人女,妾身怕是要守孝三年啊!”
“你怎么不说去他的坟边搭个草屋呢!”罗子元轻笑着,手掌轻轻捏着柏小妍的肩,顺着白皙的脖颈而上,拔下了柏小妍发髻上的步摇与簪子,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若是陛下应允,妾身明日便可去临水城。”柏小妍直起身,看了眼被罗子元碰过的左肩,嘴角轻撇。
“柏小妍!”难以忍受柏小妍明显的忽视,罗子元忽然大声叫道,大步绕过书案,将柏小妍一把推坐回椅子里。“你是要朕将心剖出来给你看吗,朕过去是对不起你,可如今朕为你所做的这一切,难道还不足以弥补吗?”
柏小妍笑了,看着罗子元有些扭曲的脸,很是无辜地问道:“陛下,你为妾身做了什么,破例将妾身封为了昭仪?还是,栽了这一片杏林?”
看着柏小妍一副不解的模样,眼里却满是调笑,罗子元嘴唇一抿,搂住柏小妍的腰身往上一抬,对着红唇就吻了下去。
“今夜朕就宿在颐华宫了,你们两个出去!”罗子元看着极自觉地拧了帕子来的越千,握着拳头怒喝。
柏小妍取过帕子,对着无忧捧着的铜镜,细细地擦着嘴唇,“难不成杀了父亲,能让陛下的心情这般好?陛下可是忘了妾身进宫那日所说的话?陛下,若是杏花不曾开不曾落,就不会有杏果,更没有第二个春日的盛开。妾身同你,早已经无情分可言。”
听见柏小妍发自真心的话,罗子元大怒,将书案上的东西全部扫在了地上,手臂上透出斑斑血迹来。“这些日子以来,你都是在骗朕!”
“何来欺骗一说,既然妾身有求于陛下,那么,作为回报,妾身给陛下编织一个美梦,又有何不可?”柏小妍放下帕子,转过头很是理所应当地说道。
“美梦?”罗子元冷笑出声,“是噩梦吧!怎么,如今大仇已报,你是想要抽身而出了?朕告诉你,这世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
柏小妍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倚着窗台淡淡地说道:“妾身当然知道这世道有多黑暗,有多肮脏,这扇门,还是陛下为妾身打开的!”
“说到底,你还是不原谅朕当初的无奈之举。”
“妾身一直听陛下说起当初,却不曾听陛下说起,当初究竟做了什么?”月色之下,青丝披肩的柏小妍看着身形单薄极了,而此时略有些伤感的话,更是激起了罗子元想要将她搂进怀中的冲动。
可柏小妍的下一句话,却生生止住了罗子元欲抬起的脚,“妾身只知道,陛下与妾身情意绵绵之时,家中可是还有娇妻在挂念呢。”
“阿云,那并非朕所愿!那是母亲为朕定下的婚事!”
“可陛下您终究是妥协了,既然娶了,却又不善待人家。正如您对妾身,许下了承诺,却转身就走。”柏小妍转过头,一双美目望向罗子元,“陛下您的心,始终都在您自个儿身上,莫要再摆出一副痴心错付的姿态,妾身,当不起!”
今次入宫前,柏小妍曾让流萤去查过,那个压在她心底多年的问题:为何当年,罗子元没有留下丝毫音讯就消失了?这些年来,罗子元就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这事一日弄不清,就一日拔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