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棘的马车一路向西而去,走的尽是些不知名的乡间小道。这道路极其狭窄,来回双向只能并肩路过两辆小一点的马车。且路面泥泞不平,颠簸不堪,澐姝一路醒醒睡睡,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
夜幕降临,雨仍然下着。慕容棘的马车停靠在一个无名小村庄前。
“无笙!”慕容棘唤了一句。
洛无笙睁开眼睛,坐直身体,轻声问道:“到了哪里?”
“前边就是渭水了!今日先找个地方歇歇脚,明日一早再渡河!”慕容棘为洛无笙披上狐皮大裘,并将她扶下马车,这一系列动作下来竟然是相当的自然娴熟。
马车停靠的地方是一个凄凉的小村庄,村庄的门头被砍去一半,只露出硕大的“东”字。慕容棘的马夫留下来守着马车,而他和澐姝则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村庄。
这村庄寂静的有些可怕,眼看着天已将黑,竟然没有一家燃灯。慕容棘走到村口第一户人家去敲门,砰砰两声过后,这门竟然咚的一声砸到了地上,惊得两人练练后退几步。
“你站着别动,我去看看!”
“小心些!”
“好!”
慕容棘说罢走了进去,可是很快他便出来了。
洛无笙问道:“里边有人吗?”
慕容棘平静的答道:“没有!”
“那我们暂且在这住上一晚吧!”洛无笙说着便要往里走,却被慕容棘一把拉了回来。
“别看!”慕容棘轻轻蒙上了无笙的眼睛。
只是为时已晚,洛无笙已然看到四具已经腐烂不堪的尸体,那尸体上布满了黑压压的尸虫!
她慢慢挪开慕容棘的手,冷静的说道:“你觉得我一个从乱葬岗爬出来的人会怕这些吗!走吧!我们去下一家看看!”
无笙说罢转身重新回到大雨之中,慕容棘的心没由来的抽搐了一下,随后跟着澐姝的脚步向前走去。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无尽的黑暗笼罩着整个村庄,无笙和慕容棘连续走过十户人家,每户人家皆无活口,且死状凄惨。看来是这个村庄应该是遭歹人屠了村。
终于他们打开第十一户人家房门时发现里边相对干净一些,两人决定在这里暂住一晚。
慕容棘找到一小堆柴,想要生出火来暖和一下。却被无笙拦住了,无笙对慕容棘说:“我们已经误入人家的地方,便不要再扰了他人安宁!”
黑暗之中慕容棘微微扯开一丝微笑,他的无笙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总是那么善良。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那我们休息吧,明日一早赶路!”
“嗯”
两人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背对着躺了下来。
无笙闭上眼睛,可是那一具具腐烂的尸体马上浮现在脑海中。她并不是恐怕,而是觉得悲愤!她不明白纵然是有多大仇恨,非要屠了人家整个村的人!有一句话说的好,恶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慕容棘!你睡了吗?”
慕容棘睁开眼睛,说道:“没有!”
“这里离敦陵城仅有几日距离,为何会有这等……残忍之事!”
慕容棘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想听实话?”
“嗯!”
“卫国常年的党派之争,早已让卫国百姓吃尽了苦头!尤其是近六年来,杜离生独掌大权,司财处连年增加赋税,渭水、黄河、泯河前三年洪灾,后三年干旱!农作收成年年减半,今年许多地方皆是颗粒无收。许多人家吃不上饭便吃树吃草,草树吃光了便杀人吃人,人吃光了就占山为王。三年间卫国流寇竟增加到几万人,形成了不小的规模!此地靠着无量山脉,看这村子的状况,十有八九是山上流寇所为!”
无笙听着慕容棘的话,心中似有不小的震动!她虽从小也有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却从未想过这世间的疾苦比她所受的委屈要沉痛一百倍!就在这一刹那,无笙觉得世间万事与生存比起来都是那么的渺小!人活着,一切都有重新再来的时刻!若死了,一切便归于尘土!
“别想了,睡吧!”慕容棘说道。
无笙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二人良久无言,想来是进入了梦乡。
窗外的雨不停的拍打着窗户,寒风呼啸,像是哪些死去怨灵的咆哮。啪嗒,啪嗒……寂静的村庄里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拖得很长,像是被锁上脚链的恶鬼。
忽然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了一个缝隙。门缝中间露出一只血色的眼睛,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熟睡的慕容棘和无笙,张了站口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说话,眼中的血泪便顺流直下。只听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下。
“谁?”无笙惊醒。
黑暗中的慕容棘捂住了无笙的嘴巴,小声的说道:“嘘!别出声。”
此时两人的挨得极近,嘴巴之间仅有慕容棘一根指头挡着。慕容棘心中懊恼,刚要抽出指头,无笙已经转身偷偷的藏到了隐蔽处。
“主人……”门外隐约传来一声痛苦的低吟。
“是马夫!”无笙说着站起身来,便要去开门。却被慕容棘一把拉住。
同一时刻,一声巨响,门被人一刀劈开!打头进来的人身穿黑色夜行衣,头上戴着铁头盔。只见他手起刀落,马夫的人头便飞出五米远!
慕容棘朝无笙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留下别动,自己全部搞定。这个手势小时候慕容棘曾经教过自己,她虽能领会其中意思,但是却不同意他的安排!
“谁敢在此扰了爷的清净!”慕容棘站起身来,厉声说道。
领头的铁头盔二话不说寻声砍去,慕容棘听声辩位,左躲右闪,招招避开要害部位。铁头盔的属下见状,整齐有序的加入了战斗,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十五人,各个身体精壮,武功高强!
无笙见慕容棘被围攻,立刻拔出玄铁匕首,突然从黑暗的角落飞出来,狠狠的将匕首刺入铁头盔的脖颈之间。之后无笙迅速拔刀,铁头盔脖颈间的血液喷薄而出,弄脏了无笙洁白的裙袂。
铁头盔们见同伴背后受袭,纷纷转过身来对付无笙。无笙这边成功分散了铁头盔的一半兵力,留给慕容棘足够的时间去对付铁头盔的首领。
慕容棘急切的看了一眼无笙,心中担心她的伤势,所以出手比平时还要狠辣半分,且招招致命,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将铁头盔首领制伏。
“谁派你来的?”慕容棘厉声问道。
铁头盔首领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下一秒便在慕容棘的剑下自刎了。想来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无笙有伤在身,出招之间,胸前的伤口撕裂,隐约有血溢出。
慕容棘冲到无笙的面前,用尽十层内力使出一招梁国剑宗绝学,将五个铁头盔瞬间打翻在地!
“是谁派你们来的!”
铁头盔们见自己已经处在对手的掌控之下,同时咬下唇齿间预备好的毒药,毒药瞬间侵入五脏六腑,五人均七窍流血而死!
无笙胸口疼痛,微微向后退了两步。慕容棘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问道:“没事儿吧!”
无笙摇了摇头。
慕容棘掏出一瓶止血药,掀开无笙的衣服便要上药。
无笙大惊,连忙夺下他手中的药,说道:“我自己来!”
慕容棘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小声的说道:“该看的早看过了!”
无笙以为他说的是他们儿时经常去明媚河中嘻戏的事情,白了他一眼说道:“那是小时候!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男……女有别!”
“我说的是从死人堆里把你扒出来的时候!”慕容棘别过头用极小的声音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无笙问道。
“我说以后打架的事情都归男人管!”慕容棘霸道的说道。
“那我干什么?”无笙一边解开衣带为自己上药,一边问道。
“你就站在一边摇旗呐喊,增加气势就好!”慕容棘一脸认真的回到。
无笙扯开嘴角笑了,说道:“你一点都没变,说的话都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那说明我小时候就是个非常爷们儿的男人!”慕容棘骄傲的说。
“嗯!小时候咱们和燕洛姑姑的侄子燕无宣在酒馆打架,你也是这么告诉我的。那时候我老相信你了!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你被燕无宣十几个人围起来胖揍了整整半个时辰!最后没办法我上前拉架,又被他们揍了半个时辰!”无笙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慕容棘则没她那么好心情,整个脸黑的像块炭,说道:“在你的记忆里,难道就没有我非常英勇,非常男人,非常气宇轩扬的时刻!”
无笙整理好衣物,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又认真的回答道:“没有!”
慕容棘期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张口想要辩驳,却听到无笙问道:“难道你儿时的记忆里有我非常温柔,非常女人,非常美丽的时候?”
这回轮到慕容棘认真的回忆了,她努力的拼命的搜索两人儿时的记忆,突然发现他的脑海里除了两人一起打架斗殴、偷看美人沐浴、捉弄宫女太监,还当真没有其他印象。
“那你为什么千里迢迢非要带我回梁国,别说你喜欢我,鬼都不相信!”无笙已经整好衣服站了起来。
慕容棘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了,只得跟着无笙站了起来,默默说道:“我吃饱了撑的!”
就在这时,窗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