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廷玉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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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梦话

皎洁月色洒在回廊之下,透过稀疏的枝丫映在窗楞上的剪影,斑斑驳驳的。

白日里的情形,让韩世宜的心里画了大大的一个问号,宋玉晚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来到宋玉晚的闺房里。

他默立在宋玉晚的房间,看着床榻上躺着的她沉浸在噩梦里,没有尖叫没有抵抗只是低泣着呓语,从卑微的乞求到怨恨的咒骂,虽然没有眼泪流下,但梦里的她应该很难过吧。

他有些见不得宋玉晚哭,她一哭就觉得心颤,就好比今天白天,面对她的伤心,他竟觉得手足无措。

她的梦里是否有他的存在呢,韩世宜暗暗地想着。

可这梦话说着说着竟然出现熟悉地点,这个地点宋玉晚不可能知晓的!韩世宜的眸色深沉下来。

宋玉晚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一个黑影立在床边,她的手暗暗探在枕头下面的匕首上,平静的仿佛没有人闯进来一般。

韩世宜当然注意到她纤细的胳膊悄悄地探在了枕头下,他知道那里应该藏着一把匕首,或许就是她腰间总藏的那把,她就连睡觉都这样的不踏实吗?

她这样害怕是为什么呢?毕竟这里没有别家宅院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宋府父慈母善,韩世宜想不通。

“郡王深夜前来,有什么事?”她问。

韩世宜也不动,抱着臂,答非所问:“你刚刚做了梦,说着梦话。”

“哦?什么梦。”

韩世宜道:“你喊着韩延钰的名字,说他禽兽不如。”

“哦这样啊……”宋玉晚平静地反问道:“那又怎么样呢?”

良久韩世宜不再说话,他在想,韩延钰瞒着宋叙玷污宋玉晚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想来想去,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样的丑闻,瞒不住的。

忽然,韩世宜走到床边,俯身压住宋玉晚,这样暧昧的姿势,宋玉晚却平静的近乎发指。

或许宋玉晚的个性就是临危不乱,但另外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她对男女之事已经没什么害羞的了。

韩世宜低下头,将要吻上宋玉晚的嘴唇时,宋玉晚低低的开口:“韩世宜,你为什么总要招惹我?”

韩世宜的腰间抵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眼眸里流转一抹危险,没想到她还真敢这么威胁人。

“匕首这东西太危险,还是少动吧。”韩世宜不知道怎么样的使力,拧下宋玉晚手里的匕首,远远的一丢,直直钉在窗楞上。

反观宋玉晚被缴了武器,神色也没有半分的惊恐,她不是不怕韩世宜,她只是知道怕也是没用的。

韩世宜吻住她的唇,越吻情绪越热烈,好似在饮一杯烈酒,本来想要浅尝辄止,这一刻却想一整杯喝个干净。

“郡王要是做了这事,可想好了怎么说吗?”

宋玉晚平静的一句话,仿佛一盆冷水兜头倒下,从上到下透心凉。

韩世宜回过神来,看着宋玉晚凌乱的衣衫,还在发育的胸脯,雪白而纤细的脖颈,再往上是格格不入的一张清丽却冷静得过分的脸孔。

这是个才十四岁的少女,距离她十五岁的及笄礼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这样的小姑娘偏偏有这样清冷的性格。

韩世宜直起身,跪在床榻上,他些微低着头,话音里还带着一丝沙哑:“你刚刚还说到了佩兰……还有听风谷。”

宋玉晚闻言,脸色突然煞白,她竟然说出了听风谷。

“你知道佩兰无可厚非,但听风谷,是谁告诉你的?”韩世宜看着她:“是谁?”

又是熟悉语气,带着隐隐的杀意,就好像那天在后院遇到他一般。

韩世宜这个人多疑,宋玉晚明白他其实过得如履薄冰,任何威胁到他的事情,都绝不姑息。

前世有杀手到佩兰刺杀,被一个侍卫抓住,后来杀手招供说之所以顺利摸进来是因为那个侍卫放出的消息,结果因为预期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

当时宋玉晚听了,十分想笑,但考虑到情况的严肃性,就忍住了。

而当时韩世宜的处理方式是这二人都杀了,他们的家人也都赶尽杀绝,侍卫全部换一波新的人。

在韩世宜的处理方式里,显然只有用“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人”的狠辣来形容。

他现在还能呆在这听她解释,还没有掐死她,宋玉晚已经是极度庆幸了。

“我……”宋玉晚抿抿唇角,不知道怎么解释。

总不能和他说,前世她嫁给了他,在佩兰生活了三年,虽然那是她前世为数不多还能回忆起来,不会觉得屈辱的记忆。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宋玉晚叹了口气:“韩世宜,我从来不想招惹你们,只想离你们远远的,可偏偏你要来招惹我。”

韩世宜不说话。

“韩世宜,今晚你不该来。”

宋玉晚伸手掩住眼睛,将眼底不知名神色挡下。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是,我认得你,孝怡郡王,圣上一面宠爱一面防备的人。”宋玉晚蹙眉,语气里也是疲惫:“那时候我提醒你小心韩延钰,只不过是因为你不该死。”

听到这里,韩世宜皱眉打断她的话:“我不会死。”

宋玉晚冷声笑了笑:“郡王殿下,人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小心些是没错的。”

前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韩世宜,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端亲王病危,祭祀说她的八字很合韩世宜,去冲喜是再好不过的。

至于这真假她不知道,但她嫁过去之后,端亲王确实身体好了一阵子,虽然只多挨了一年而已。

“有一点你确实说的不错,今晚我不该来。”韩世宜冰冷的手掌掐住宋玉晚的脖子,语气古怪道:“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

“你可以杀了我。”宋玉晚微微侧头,借着月光看向韩世宜年轻俊俏的脸:“但还请郡王多多照拂宋家,看在我叔父们皆为国捐躯的份上,别为难宋家。”

七年前咸阳之战打的惨烈,因为咸阳太守通敌叛国,差一点就让敌军直通进司隶州,派去的几个将军几乎就是以血肉之躯阻止敌军,三万将士对十万敌军,根本谈不上赢,分明是两败俱伤。

三叔被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声息了,第二日就又抬了出去。

那时候宋玉晚还小,只有七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小刘氏带着她和姐姐跪在一个挂着素白帐幔的地方,周围是嘤嘤哭泣的妇人,宋叙白日里主持着各种事宜,晚上则跪在祠堂里。

她很讨厌祠堂那个地方,灯火阴森,上面供奉着很多她都叫不出名字的牌位,因为担忧爹爹没吃东西,只好摸进去想给宋叙送个饭团垫垫肚子。

“晚娘不是害怕这里吗?”宋叙低声道,跪在蒲团上的身体一丝不苟,背脊直挺着。

宋玉晚提着食盒进来,跪在蒲团上,小刘氏说跪着是敬重祖宗。

“爹爹没吃饭,我给您带了饭团。”

“我吃不下。”

宋玉晚抬头看向宋叙,她发誓再也不想看到他这个表情了,唇角抿得紧紧的,眼角也耷拉下来,脸上挂着那股强忍的悲伤,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逃离。

等到后来长大了一些,才明白那场战争对宋家意味着什么,宋家二房父子俩一同战死,三叔受了重伤,刚送回金陵也去了,只留下他刚七岁的女儿。

除了宋叙的儿子宋言,宋家再无男孩,这也是宋叙执意让宋言当文官,拒绝让他做武官的原因。

韩世宜挑眉不解道:“你为什么总担心宋家出事,要知道金陵城没人敢动宋家。”

宋玉晚只看着他,不答话。虽然没人敢动宋家,但不代表没人不惦记。

“你是担心陛下?”韩世宜笃定道:“可伴君如伴虎,你担心也是没用的,宋大人懂得察言观色,不然也不会被陛下宠信这么多年。”

“您也知道伴君如伴虎。”宋玉晚低声道:“但殿下现在做的事,岂不就是陷宋家不义。”

韩世宜闻言松开了手,眉眼染上生动的笑意:“说到这,我算是明白过来,你绕了个圈子在骂我不仁不义。”

“不敢。”

“哦是不敢骂,也就是说你确实觉得我不仁不义。”

宋玉晚哑然看着他,他又说:“我今晚本是来吓唬吓唬你,在金陵这段日子委实无聊,但今夜却着实意外。”

韩世宜下了榻,理了理衣袍,认真道:“你恨韩延钰,要报仇就必须依附更强大的人,你要长久的保护宋家,就必须让陛下也不能动它。”

宋玉晚知道他的意思,比韩延钰更强大的是皇帝,而让如今的陛下也忌惮的是……

“端亲王身体还好吗?”

韩世宜蹙眉:“年前我会寻个由头回佩兰。”他觉察到宋玉晚的暗示。

“那殿下小心。”

宋玉晚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听在韩世宜的耳朵里多了一点温暖。

她不知道这一世还会不会发生相同的事,如果端亲王没有病危,那么她应该就不会嫁给韩世宜。

她是想杀了韩延钰,报复他,但若以宋家为代价倒还是要三思。其实有一句话韩世宜说得对,这一世要保全宋家,必须找个可靠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