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廷玉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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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过世

然而就像韩世宜所说的,就算宋玉晚知道事情的原委,她也没办法救端亲王。

因为想杀他的人是宣德帝。

宋玉晚不懂:“陛下一面派了御医来,一面又想让亲王死,他有病吗?”

韩世宜摸了摸她的头,淡淡道:“你不懂,当某一日你的仇敌就要死了的时候,你所想的一定是如何让他多活几天,而不是让他快点死去。”

宋玉晚缩了缩脖子,说道:“我真不懂。”

如果韩延钰此时就要在她面前死了,除了拍手称快,她想不出来别的表达高兴的方式了,哦或许还应该设宴庆贺多喝几杯的。

自他们回到佩兰,在端亲王挨了三个月之后,现在终于病的快要死了。

药石无医,回天乏术。

一切同前世,没什么不同。

早嫁还是晚嫁,端亲王都要按照命运的安排,病故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

冬正月,寒风正劲,佩兰城笼罩在一片白雪皑皑间,整个城池都是肃穆的。

宋玉晚在主屋外驻足,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昨夜里她刚躺下要睡着,步恂便跟韩世宜禀告端亲王又咳了血,他连夜去了主屋,一天一夜也没出来。

宋玉晚对于他们来说,是“外人”。画影搓搓手,冷得厉害。

“你穿的少,先回去吧。”

画影十分不理解,问她:“主子为什么不进去,也不让婢子进去通禀一下?”

宋玉晚摇摇头,韩世宜虽然对谁都是吊儿郎当的,平日里也不见得多喜欢端亲王,但大哥就是大哥,韩世宜对他的感情,宋玉晚前世见过一次。

那时候韩世宜在端亲王的灵堂里不吃不喝跪了三天,端亲王出殡后,他便也病倒了。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韩世宜是个人不是神,虽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但还会生病还有喜怒哀乐。

宋玉晚现在不想进去,或者不如说进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就不进去了。

但因为担心,她也没办法安安稳稳地坐在屋子里。

宋玉晚伸手摘下墙角那棵开得很好的红梅树上的一朵花,纤弱的红花躺在她的手中,冷风吹落,花就掉在地上。

“你来做什么?”

韩世宜走过来,神色阴沉沉的:“站了多久?”顿了顿,又道:“怎么不让丫鬟通禀?”

宋玉晚抿了抿唇角:“这种时候你肯定不想见我,我担心,所以站在这看看就好。”

韩世宜蹙紧眉头:“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见你。”

宋玉晚对上他凉凉的目光,缩了缩脖子:“你前世把我扔出过灵堂,我想祭拜一下你都不让的。”

韩世宜俯身将宋玉晚打横抱起,对画影道:“拿双干爽的鞋袜来。”

画影小跑而去,宋玉晚微微挣扎:“我可以自己走。”

韩世宜不理宋玉晚,将她抱进屋子里,他在侧榻上坐下,宋玉晚就坐在他的腿上。他伸手就将宋玉晚已经沾湿的鞋袜尽数除去,露出她白净净的一双脚。

宋玉晚脸一红,赶忙拿裙摆去遮。韩世宜好笑道:“你身上我又不是没见过,遮什么遮。”衣服都给她换过好几次。

宋玉晚:“???”

端亲王还在这躺着呢,他胡说什么?宋玉晚气急败坏的伸手掐他的腰,韩世宜便将她两个使坏的手都抓住。

“再动下去,我就将你就地正法。”

宋玉晚立马就不动了,韩世宜的话在明明白白的提醒她,这个节骨眼很危险。

画影这时候进来,屋外的冷风吹进来,将这一屋子的暧昧气氛吹散了些。

韩世宜给宋玉晚穿上袜子,又给她套上鞋子。

他对她说:“以后不用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在佩兰,别说王府,就是城池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你想去,都可以去。”

宋玉晚有点受宠若惊:“不用了吧。”说真的她没那么大好奇心,也懒得管一切别的事。

她之所以担心端亲王,不是因为他的亲王身份,或者是韩世宜的大哥,而是因为前世他对她还不错。

韩世宜对她说:“我记得我给过你一个玉坠,可带着了?”

宋玉晚点点头:“带回佩兰了,你的东西,我不敢扔。”说不准什么时候可以拿来和你谈点什么条件的,自然这句腹诽,不敢说出口。

韩世宜说:“平日里,戴在身上,必要时候或许可以救命。”

宋玉晚惊诧于他话里的救命,难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危险将至?

她有点不安:“我,我跟你说,我现在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韩世宜闻言,却认真的对她说:“晚娘,我娶你并不是因为你记得前世的一些事情,可以帮到我,而是我只是想让你作为我的妻子,我是想保护你的。”

宋玉晚定睛看着他,忽然认真说道:“其实你说这些我都不大相信的,韩延钰那么花言巧语,我发誓再不会信这些说辞了。”

韩世宜听她这么说,丝毫不见生气,只道:“晚娘,我愿意用一辈子证明,证明的时间有点久,你需要耐心等等。”

此时端亲王闷咳两声,韩世宜赶忙上前,将他唇边咳出的血迹擦去。

亲王的眸光已经暗淡下来,容色也被病症折磨的憔悴,他的眼角耷拉下来,或许是看到宋玉晚担忧的目光。

端亲王笑了笑,开起了韩世宜的玩笑:“你们都不顾及下我这个老人家,光天化日的,这恩爱我可不想看。”

韩世宜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宋玉晚走过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哎呀,你们这是干嘛。”端亲王仰面躺在床上,眉目里也不甚在意:“生老病死嘛,都看开些。”

“大哥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吗?”宋玉晚这样问他。

端亲王侧过头来,将她坚定的目光看在眼里,淡淡道:“也没什么,无非是百姓安居,四海升平而已。”

——

冬正月二十,端亲王在佩兰病逝,宣德帝下旨入葬皇陵,棺椁在佩兰停灵七日之后,便要送回长安下葬。

端亲王去的那日,大雪纷飞,鹅毛般的大雪簌簌的落。大雪下了一整夜,宋玉晚想,这大约是老天也在给端亲王送葬吧。

棺椁在亲王府的正厅里听着,素白的幡,素白的纸钱以及苍白的脸色。

端亲王的丧礼与别人家的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丧乐,韩世宜说端亲王不喜喧闹。和府上下,没有人哭天抢地,有的只是哀戚的神色。

宋玉晚前世被韩世宜拎着衣襟丢出灵堂,今世终于可以端端正正地拜一拜这位和善的大哥了。

她穿着一身正统的玄色深衣,腰间坠着玉佩,乌黑的发丝也用玄色的发带一板一眼的系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宋玉晚伸出手,及额,伏地,叩首。如此反复三次,恭恭敬敬地行了三拜的正礼,接过侍女递来的三支香,走到香案前又拜三次,方才将香插入香炉中。

端亲王的灵堂里,没有嘤嘤哭泣的妇人,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韩锦兰一袭素白色的襦裙,脸色虽然哀戚,但眼泪却是半分没掉。

宋玉晚搂住她瘦弱的肩膀,叹息道:“你若是想哭,便哭吧。”

韩锦兰咬紧牙关,摇摇头:“父亲说,韩家的女儿不能轻易落泪。”

看着韩锦兰强忍住的泪在眼眶打转,宋玉晚将她抱在怀里,说道:“你没有哭……你只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良久,宋玉晚的胸口终于传来锦兰闷声的哭泣,衣衫渐渐被沾湿,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做些聊胜于无的安慰。

停灵的最后三日,按制是可以供郡城百姓奉香的,香案设在正厅之前的厢堂上。

来往百姓络绎不绝,哀戚神色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世子还未回来吗?”宋玉晚问道,今日韩延之若再不回来,恐怕真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步恂恭敬的回道:“未曾。”

宋玉晚跪坐在一边,倒茶的手顿了顿,问道:“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吗?”

韩世宜看了眼宋玉晚,抿紧唇角,点点头:“昨日金陵的消息说,陛下封延之为汝安王,派去西北辅佐赵云凡征讨西赵了。”

“西赵也是有毛病,年年打败仗年年还来打。”宋玉晚觉得心烦,不由得骂道:“我从没觉得陛下是这么狠心的人,人已死了,还把事情做得这样绝吗?”

“善恶从来只在一瞬间。”韩世宜也恨宣德帝,但他的恨早已经埋在骨子里,恨也恨的云淡风轻。

“停灵结束之后,需护送棺椁回长安,延之回不来的话便只能我去了。”韩世宜看了眼宋玉晚,说道:“你是在佩兰等我回来,还是和我一起去?”

宋玉晚看着他,眸光坚定:“我和你一起去长安。”

“好。”韩世宜点点头。

大燕的皇陵都坐落在长安城郊的几座高山上,宣德帝这一辈的皇嗣在多年之前的那场夺嫡大战中,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有当时明哲保身的端亲王,装聋作哑的襄亲王还有遗腹子韩世宜。

宋玉晚讥诮地想,看来坐皇位是真好,每辈子都有人夺来夺去,甚至不惜搭上命去。

皆是痴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