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廷玉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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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赶路

正如老板娘说的那般,下午时分,阴沉的天色下终于零星的落起雪来,彼时宋玉晚已经坐在了车里,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她忧心忡忡的问宋言:“这雪会不会越下越大啊,要不在葛镇休息一下?”

宋言掀开车帘,望了望外面,复又放下,眉目间看不出任何端倪。

“难怪父亲不放心你自己走。”宋言看了眼宋玉晚茫然的脸,说道:“已经决定的事情,怎么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轻易的做出改变呢?”

宋玉晚心道,那不是改变,人家老板娘确实是好意啊,雪要是下大了,路肯定更难走。

宋言又继续看他的山海经,不再理会宋玉晚。

宋玉晚没好气看他一眼,恨恨地想你怎么不变成妖怪呢,给你也收进山海经。

半晌,宋言突然开口问她,语气很是认真:“你和孝怡郡王是怎么回事?”

宋玉晚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宋言投过来的询问的目光,她似乎并不能装傻,大哥的目光总让她心里的小九九无处遁形。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中肯地说道:“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宋言说道:“没什么关系,大半夜去闺房找你?”

宋玉晚心里一凛,惊讶道:“大哥知道?”

宋言点头:“自然,当时我就在外面站着,屋内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若是他当时对我不轨,大哥当如何?”

宋言冷笑了一声:“杀之,最不济也是同归于尽。”他眸光里带着认真神色看向宋玉晚,沉声道:“晚娘,你记住,只要大哥还活着,这世上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不论他是什么身份。”

这一番话,宋玉晚只觉得鼻尖酸涩,泪水不自禁的留下。

宋言伸手擦去她的泪,说道:“晚娘莫哭。”语气顿了顿,叹道:“只是孝怡郡王身份复杂,你若是对他无意还是不要招惹了。”

宋玉晚安静下来,他话里说的“身份复杂”,暗暗揣测几番,似乎在表明着什么。

“大哥是否知道孝怡郡王一些什么事情。”

宋言闻言,拿书简轻敲一下她的头:“晚娘若再打听政事,父亲可又该生气了。”

宋言暗暗松了口气,差一点就对晚娘说得多了。宋叙这么多年拌驾御前,对宣德帝格外宠爱的孝怡郡王也见得比旁人多,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猜测到几分不寻常的事情来。

比如,韩世宜可能并不是端安太妃的遗腹子。端安太妃是端亲王韩世山的生母,因当年太妃曾小产过一次,太医说恐不会再孕,虽然也不是绝对的,但端亲王对韩世宜的态度也很微妙,这就更加的不得不深思了。

当然这些猜测也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否则不止杀身之祸这么简单了。

正在这时,车后方突然传来马蹄奔踏的声音,长云紧急之下赶紧将马驾到一边,否则被任意一匹马撞到都是很不好玩的一件事。

宋玉晚本想打个盹,结果长云这一下子,头撞到车板,惊吓之下带着满满的气愤。

她掀开帘子,看着绝尘而去的三五匹马,啐骂一句:“赶着投胎啊!”

宋言唇边暗自带笑,晚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宋玉晚刚要放下帘子,却看到道边有一抹白动了动,再定睛一看,发现是个人。

她惊奇道:“大哥,那有个人。”

画影也看到了,说道:“像是个老人。”

长云默了默,没说话,看向宋言,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宋言没料到有这个变故,思索了一下点点头:“长云去瞧瞧。”按照晚娘的个性,说不管是一定不行的,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长云下了车,宋玉晚也跟着下来,画影给她打着伞,此时风雪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走近了一看,发现果然是个人,花白胡子的老人,仰面躺在雪地里,这路上人来车往的也不知道他被踏伤了没有。

长云将他背到车上,宋玉晚给他裹上厚实毯子,又给他灌了几口水。

忙活了一会儿,老人还是没醒过来,若不是还有轻微鼻息,宋玉晚恐怕觉得他死了。

宋言见状,吩咐长云:“继续赶路吧。”然后又对宋玉晚说:“该死的一定会死,不该死的怎么样都不会死,你老实待一会儿吧,至于这个人听天由命吧。”

马车缓缓动起来,半个时辰之后,老者终于幽幽转醒,第一眼看到的是宋玉晚的脸。

老者叹息道:“天上的仙女儿长得也不咋好看啊,唉,世人所说的美若天仙果真是诓人的。”转头又看了眼宋言,闭了闭眼:“天上的男神仙长得倒还凑合,只是神情好生冷肃,一点也不亲和。”

宋玉晚对此表示:“大哥,将他丢下马车吧,方才小妹谁也没救。”

宋言点点头:“晚娘说得对,我们谁也没救。”

老者掀开眼皮打量了一下四周,顺道又重新看了眼宋言和宋玉晚,重重的叹息一声:“果然又没死。”语气里带着失望至极。

宋玉晚觉得奇怪,于是问道:“你这人好奇怪,没死不该庆幸吗?”

“小女娃今年没及笄吧。”老者看她一眼:“我就不给你灌输抵制生命的思想了。”

宋言拱拱手:“多谢先生嘴下留德了,我家小妹确实未及笄,今年十四而已。”

老者摆摆手:“好说好说。”

宋言又问:“先生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老者道:“天下之大,哪里都是来处,哪里也都是去处。”

宋言默了默,道:“在下只是问先生什么时候走?”

“……”

迷之沉默了一下,老者冷哼道:“你这小子真气人,你父亲也这样?”

宋言淡笑道:“不敢不敢,我不及家父口齿伶俐,我们家我嘴最笨了。”

宋玉晚眼睁睁看着宋言睁眼说瞎话,又看了看白胡子老头精明的双眼,想,这大约又是个小狐狸遇见了大狐狸的故事。

“你们准备去哪?”

宋言淡淡道:“先生猜猜?”

老者摆摆手:“人老了,不想多费脑子了,不过看样子是去泉州?”

宋玉晚觉得稀奇:“先生何以见得?”

老者老神在在的捏了捏胡子不说话,宋言见状淡声笑了笑:“是去泉州,陪祖父母过年的。”

老者闻言,脸色却变了变,打量了宋言一番,说道:“公子是去泉州府哪一家?”

宋言只道:“先生再猜猜?”

老者沉思了片刻,问道:“公子姓宋?”

“你们这哑谜打的真令人恼火啊。”宋玉晚白了这俩人一眼,说道:“我们是姓宋的,这不难猜,泉州府的几个大户在金陵有关系的也就是宋家了。互通名姓是礼节,敢问老先生贵姓呢?”

老者愣了愣,随即笑开,眉眼都弯在一起:“你这女娃果真伶牙俐齿,比你哥哥更会咄咄逼人。”他顿了顿,说道:“老夫姓杜,山野村夫没什么好讲的名字,也不必为人道了。”

宋玉晚闻言,冷哼道:“哎呀您不想说就不说了,那我唤你杜伯了。”她总觉得这个杜伯不是简单之人,和宋言打了半天哑谜,虽说她什么也听不懂,但还是觉得眼前老者大有来头。

宋言见宋玉晚如此,眉梢也带着三分笑意,说道:“我这小妹心直口快了些,还请您别介怀。只是杜伯难得出来,可还回去?”

杜龄愣了愣,蹙紧眉头,这是他上车以来,第一次觉得为难。

宋言觉察出来他的窘迫,刚要说点什么。杜龄就开口了:“这世上有些事情真是令人无法捉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宋言淡声说道:“若真有一个事情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么反而不是这件事的问题,而是自身问题。”

杜龄蹙眉:“还请小友解惑。”

宋玉晚挑了挑眉,说道:“我哥哥的意思是说,那是那个人在没事找事瞎矫情。”她语气带上一点疑惑:“看老先生的样子像是逃出来,无论避祸还是避人都大可不必了。”

她耸耸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顺其自然,岂非还能轻松些。”

宋玉晚虽然这样安慰杜龄,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自己还不是在拼命躲避,躲避韩延钰,躲避韩世宜。可无论前世还是今世,这两个人都是怎么也躲不过的,着实令人苦恼心烦。

杜龄思考了一番,眉宇些微展开了些:“宋家儿女果然人中龙凤,既然如此,就按女娃娃说的顺其自然罢。老夫搭个便车去和老朋友打个招呼,可否?”

宋言拱手,态度难得谦逊下来:“您折煞小子了。”

杜龄捻着白胡子淡笑着,心道这小子倒真是个机灵的,不愧是宋家的儿子,这一番谈话自己的事情估计已经被他猜出十之八九,若不是他对宋家了解,这会子恐怕还云里雾里猜不到宋言的身份呢。

宋言知道眼前的老者是什么身份,青崖子杜龄,当世有名的智者,可惜智者大约都不想掺和进朝廷中。这样的人理应和宋家这样的朝廷重臣之家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杜龄和安国公宋元是同窗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