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恁多!”
耶律将军大步跨出,同时抽出案上军刀,只见帐内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便有一道血光冲天而起,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到了一旁。
“胆敢乱我军心,丧我胆气,某岂肯允你生还下去。”
军刀利刃,不染红血,耶律将军冷冷地看着面前一具无头尸身向后倒下,旁人眼见如此,知是将军威严难犯,生怕步了后尘,哪里还敢作声?
可怜那名前来警告之人,忠心耿耿,最终却落了如此悲凉下场,诚不悲乎?
于是人人自危,这帐内方寸之地一时变得寂然。
帐中寂然,就凸显了帐外的嘈杂,耶律将军侧耳一听,果真有喊杀声、马嘶声、箭羽破风声、金铁相碰之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同时传来。
“来得真快,来人,都随本将出帐看看,我到要看看是不是都有三头六臂。”
在敌人未来之前,他心躁火起,大失常态,而在此刻已然确定敌军已达营地,他反倒是镇定了下来,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他挽起硬弓,捉起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快跟上保护将军。”
其余人等,见到主帅抢先冲出,哪里还有其他选择?军中定规,主帅一旦战死,千夫长以上,以及众亲卫须得陪葬,夷三族,无论是为人为己,他们都没有擅自后撤的理由与勇气。
待那耶律将军率众冲出营帐,才知情势已经险恶若此,只见眼前所见,漫山遍野皆是人影,身穿己方军服铠甲的士卒,满身狼狈,丢盔弃甲,如那丧家之犬,在高高低低的山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没命逃窜着,而身后则是盔甲鲜明的青州军士,或三人一组,或五人一队,各执长程短程利刃,毫不留情地猎杀着眼前已是全无抵抗之心的叛军……
“如何败得这般迅速!”
耶律将军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乱象,浑身冰凉,如堕深渊,兵败如山倒,说的大约便是他的眼前景象了吧?
“将军,快走,敌人来了。”
见到耶律将军只顾愣神,身旁的近卫顿时便慌了神,匆匆裹挟着他向着敌军来处相反的方向而去。
“大家快看,那个就是賊军的大官,快去捉来!”
这一群人公然从营帐之中现出身形,早已引起了前来袭营的青州注意,他们只认得耶律将军的铠甲特异,身旁还有多人围拢护持,至少也是一个大将,只要擒住,不止对肃清残局大有裨益,便是战后的论功行赏,西南王绝不是个吝啬之人。
“怎么会这样……”
耶律将军腿脚酸软,只是由着近卫架着他向前飞奔,脑中来来回回,皆是这一句疑惑。
他才刚从沙盘之中,看出一些青州部署的端倪,于己有着莫大的危机,他还来不及应变,中军大营就已遭了敌军的偷袭。
偷袭也就罢了,总该给自己留下一时半刻的反应时间,可忒煞怪了,禀报军情的传令人员才来,那些青州士卒也尾随赶到,就好像沿途所设防线,皆如纸糊一般,让人一捅便漏,一踏便平……
“怎会如此……”
他多少恢复了几分气力,在一名雄壮的近卫背后,他满面泪痕,艰难回头望去,就见内外数条防线,如今已成片片焦土,无数的尸体散落各处,溢出的鲜血要将土石染成一片赤色。
不一会儿,已有那行动利落的十余名青州兵追了过来,近卫长无法,只好留下五人断后,给将军争取撤离的时间。
如此这般,不时便有敌军压来,奋力拼杀,留下护持耶律将军的近卫人数已经去了小半,但沿途不断地收拢残兵,反而奇迹般地被他聚起了一队怕是足有上万的人马。
追击的青州兵见残兵结阵,看是已从初遭偷袭的惊骇之中走出,便不再穷追不舍,反而是有序后撤,不与有所准备的敌军硬拼。
“将军,青州兵走了。”
近卫长又惊又喜地说道,敌军已撤,将军无恙,那么自己的性命也就无忧了。
“撤了,撤了,终于撤了……”
耶律将军从近卫背上下来,浑身犹如虚脱一般,脚踏实地,仿佛踩在云端,喃喃自语道,
“煌煌兵威,中军二十余万,如今却只剩了这不到一万伤残……”
说罢,他心力交瘁,面色青白,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他到此时依然不知,青州兵究竟是如何有如神兵天降,视防线如无物的。
“遭了,将军……”
身旁人一阵忙乱,掐人中的掐人中,寻随军郎中的去寻随军郎中,好一会儿,才将他从昏迷之中唤醒,不过纵然醒来,中军大势已去,又能如何了?
正愣怔间,耳闻前方传来隆隆的马蹄声,耶律将军一听之下,也不知浑身哪儿涌来的气力,一下子便从近卫肩畔坐起,目光炯炯地望着前方去处。
静候片刻,就有烟尘滚滚而来,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正是有援军赶到,他将大军分兵数处,如今中军惨遭偷袭,几乎全军覆没,但还有他部,建制应是不乱。
他只觉枯木逢春,整个人顿时便鲜活了起来。
原本太子刘安己总领大军围城,放言出去,号称雄兵百万,实则将近八十万大军,摧枯拉朽,席卷而来,将青州城北东西三面围困,只留南面不守,其意在何,显而易见了。
当然,即使围城,亦必分为主次,主攻方向正是西面,此处布置了五十余万,剩余的近三十万,则分为北东两面扎营,虎视眈眈地雄视城池,随时准备扑将上去,狠咬一口。
而此次相约大决,太子嫌那扎营北东两面的三十万大军调遣太慢,只授意耶律将军以五十万迎敌。
毕竟据他们刺探得知,这西南城中的大军至多也不过四十万,就算全数开出,也要少了十万,更何况有北东两面的三十万大军牵制,北宫一刀必不敢孤注一掷地全军杀出,至多开出个小三十万,已是顶天的了,怕他作甚?
而且三十万停留在后,北宫一刀必不敢无动于衷,由此腹背皆敌,正如悬剑于顶,无疑会大大地影响战心,逼迫得他们瞻前顾后,露出破绽来……
耶律将军大马金刀地坐于帐中,目视着帐下诸将,耳听着军中司马汇报,心中所想的,却是仍在城外驻扎的三十万兵马……
大军相会之后,耶律将军居然得以重掌调军之权,实在是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太子刘安己的确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即刻将他军法处置,可顾忌颇多,便气急败坏地教训一顿了事,末了依然让他领军。
他两番战败,心中已是冰凉,急切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胜,来洗刷耻辱,挽回威望,却又生怕重蹈覆辙,不敢再分兵,忙令各部将士前来会合,鼓舞士气,便要寻青州兵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