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才吃了轻敌之亏,险些因此而成了囚羽界权力斗争的牺牲之辈,是以此刻虽见兰成单枪匹马,孤身断后,也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来。
“人族,卑劣之群,今日你这一脉合该覆灭,只你一人,安能力挽狂澜?”
欲灭其身,先弱其志,后丧其心,奇功乃成。穷奇深谙此道,自然首先便要利用言语的胁迫,来扰乱兰成之心,从而达到兵不血刃,下敌千城的目的。
“人族纵然覆灭今日,也是站着死,不要跪着生,我人族千万年不出大圣,不能崛起囚羽,吾等当自强,当自立。”
兰成一柄手刀感受到了他的坚贞心意,嗡然作响,跃跃欲试,要与他并肩作战,力抗强仇。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人?”
穷奇冷笑,将牛首一低,仅剩的一根完好长角齐根落下,悬在了他的身前,光流宛转,缓缓转动,渐自缩小,化成了一柄一掌来长,拇指般粗的角状利刃,寒光闪闪,令所见者不寒而栗。
而至于他的另一只角,与肉体的伤势不同,在折断之后,却不能立即便重新生得完成,如今折口处倒有一段粉嫩细小的茸状物生出,看来只可依仗于天长日久,才能恢复如初了。
“有跪地而乞食求生者,有挺拔而引颈就戮者,人各有志,何须多言。”
兰成运足元气,朗声说道,此言虽是与穷奇辩驳,又何尝不是他心志的陈述,不是他昭告身后无数人族的宣言?
“废话连篇,不知所谓,那你便死吧。”
穷奇深知夜长梦多,他疗伤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其余与他一同赶来的霸主恐怕已经大有斩获,他若是不能尽快灭亡人族,届时旁人借故插手,丢了颜面事小,一旦被诸霸主及自己下属看出伤情新愈的端倪来就大大不妙了。
兰成的手刀挥舞,大放光华,穷奇并不欲与他近身肉搏,只是用意念将牛角化成的利刃催动,化作一道黑光,直朝着兰成的要害而去。
此角乃是穷奇取原身之材磨练而成,与他心意相通,远非寻常法宝兵刃可比,更何况穷奇乃是一方之主,其自身修为,本就远非兰成这个才修行十数年的年轻人族可比。
黑光闪过,兰成肉眼难辨,心中大骇,若非他天赋超群,神识修炼业已达到了一定水准,能够明察秋毫,这才将手刀侧过,险之又险地挡住了从他的左脸旁刁钻钻出的利刃。
只是死击可破,生罪难逃,他虽借手刀击角,逃得性命,可穷奇法术的威力,如何是他所能尽数抵消?手刀只因这一下阻挡,便已如琉璃般碎成了齑粉,牵连着他的内腑剧震,只觉喉咙一甜,忍不住张口,便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退到一旁,重新再凝聚出一柄手刀来,只是此时的手刀,散发出的道道波动,较第一柄要弱了许多。
那穷奇的战斗经验何等丰富?冷冷一笑,便已知晓了此人技艺,连自己的一击都抵挡不住,可比那老不死的族长还差了不止一筹的……
看来那老家伙老而糊涂,竟然将如此重任,交到了这样一个孱弱的年轻人手中,不说有眼无珠,至少也是所托非人吧?
穷奇忽然有些替老族长而感到悲哀,一个能够率众伤及自己的人杰,如今却后继无人,实在是令人扼腕。
他不禁怅然自问,身处于这囚羽界乱世之中,无人能够永保不败,他日一旦身死,他的这一生基业,又该要落到谁的手中?
“呵……”
他自嘲一笑,自己的心志或许真是被方才那一阵伤痛所影响,以至于在这正该铁血的关头,倒泛起了浑来。
“星落于野,地裂山崩……陨星之术,疾!”
兰成本性使然,从不肯将活命的希望寄托在恶狼的仁慈心上,他趁着穷奇愣神的短短一瞬,猛地将手刀朝上掷出,直取穷奇的眉心之处,同时也不管是否济事,手中结出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奋力施展蓄谋已久的星降秘术来。
此陨星之术,并非是族中所传,而是他幼时学艺小有所成,悄然在外游历之际,凭吊人族与众霸主断代之战的古战场之时,从一处极为隐秘的石缝当中得到的一片残破羊皮卷上所载。
当时他大略一读,便已知其非同凡俗,遂避居在这石缝之中,餐风饮露,数日便将此术学成,只可惜羊皮卷残破,只剩此术仍在,其余诸多大术,早已不知湮灭于何时,何地,他不得而知。
他才学成此术,便即回归族中,秘密告知老族长。老族长听闻此事,见过陨星威力,自是大喜,只作是天不愿亡其族,才会由此吉兆。
兰成胸藏大气,老族长一说要将此术交予族人秘密修习,他二话不说,便将残皮取出,交给族长,凡知情者无不称道。
只是人之天赋,有高有低,兰成在术法上的悟性非凡,小时便总能够举一反三,在陨星之术的修习上,表现更甚。
在他看来,此术并无任何瓶颈,一上手水到渠成,尽得其心,余下的只不过是从生疏而转为熟稔罢了……
可对于他人而言,就远非如此,精要颇难通达,即使是天才如老族长本人,也只能悟得十之五六,其余四五,即使有着兰成反复拆解,也不得其门而入,徒呼奈何……
虽然如此,这老族长到底非比寻常,只从这十之五六之中,便能够自悟一术,便是那门落雨成光之术了。
“陨星之术?名头响亮,实际嘛……呵……”
穷奇习惯性就要嘲讽一番,忽觉风云色变,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机,已将自己的身形锁定,他悚然而惊,急往旁侧闪去,哪知他身才动,那道锁身的气机竟也如影随形,不舍他去……
“哼,有些名堂,本王就来见识见识何妨……”
他咬牙切齿道,便索性撑开护罩,仰头望天,要看看这陨落的星辰,究竟来自于何方……
“久等了……”
兰成轻声自语,近旁千里之内的所有高山,皆拔地而起,往中心汇聚,去粗存精,尽得精华,渐趋于小。
一颗硕大的星辰,真就成形于此,默默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