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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8章 筚路蓝缕朝天阙

那魔族惊鸿一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亡昆仑之后,重又敛没了声息,沉回了暗夜,就似从未出现过一般。而灵虚山与昆仑原本南北并立,在伯仲之间,皆是天下修道者所向往的乐土,如今一朝惊变,只余一足,便只好义无反顾地扛起了整合正道门人,抵抗魔族入侵的大旗。

且不说特使敖豫手持令牌,与明石二人乘王车前往东海游说,力促东南相连,以拒西北,也不谈灵虚山在玄真的一应谋划之下,召集神州诸同道共商大计的繁琐之事,更别提那大汉帝国烽烟待起,各方势力合纵连横,只等着一颗火星,便要燃起冲天的火光……

又是数月过去,人皆无必胜把握,是以双方皆在克制,暗暗积蓄力量。你来我往的相互试探,自然必不可少,只是动辄陈兵以十万计的大规模冲突,如今尚未出现。民众虽感得空气当中四处弥漫着的刀冷剑寒,却也是无可奈何,这般光打雷,不下雨的时日过得久了,寻常百姓又总被拘禁于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中,无瑕去为了未发生之事多做分神,慢慢也就行止如常,重归于平静了。

就说在那不知存在于虚空何处的囚羽界中,就如神州大地一般,也正发生了着一桩足以令得举界轰动的大事,将这方向来都波澜不惊的秘土,搅得是风雨飘摇……

若有人立于云端向下俯瞰,便可见得在莽莽大山之中,漫山遍野之间,正有着一道道灰黑洪流滚滚而过,这些洪流与水流相异,不拘地势,不禁上行,如灵蛇游走,分分合合,此流与彼流之间,偶有相触,或是相融,或是分离,不一而足,煞是奇特。

若是从云端落下,离得近些再看,便足以分辨出这道道洪流的组成,下有熊罴虎豹,豺狼狐獐,上有鹰隼鸿鹄,燕雀蜩鸠……

这无数的野物活种,相敌会友,隔远临近,各成一道鸟兽之流,一齐向着前方的某处而去。

这些鸟兽之群,因地势而前行,但有合流迹象,若是向无冤仇,可求同存异,便也合流无碍;而若是原本便世代为仇的两族,相逢时虽也算是克制,未起争斗,可要求合流,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兽群鸟群绵延无尽,首尾之间,不知其几千里,也不知去向何方,只知它们每向前进得一步,脚步便越是轻快一分,神情越是亢奋一分,就仿佛身后是无尽的深渊,而它们正在一步一步地挣脱枷锁,走向新生的光明。这其中的心情,非身在其中,不能尽知。

“吼……”

一声若隐若现的怒吼,从兽群之后不知多少千里之外传来,一入众兽耳中,即刻便惊得心肝一颤,一片哗然。

有些胆小怕事的族群,如那黑兔羚羊之属,倒有不少被这一声唬得屁滚尿流,四足软倒在地,不能前行,纵然有能坚持奔跑者,也是歪歪扭扭,速度大不如前。

“嘶……吼……”

一声才落,连声迭至,后来循迹追来之物,绝不仅止一个,莫说是胆怯之群,就是那林中猛兽,长空悍鸟,一时间也是筋骨微麻,十成脚程,一时便落了七成。

自这几声怒吼传前之后,此前流畅的洪流滚滚,很快便变得杂乱无章,原本秋毫不犯的相邻两族,也不顾是否早有仇隙,混杂一处,勉力狂奔,神色惊恐,只求能远的一分,便是一分,些许仇怨,相比于身后的灭族之患,又算得了什么?

“尔等肉食好大的胆子,竟敢趁我穷奇沉眠,举族背我而去,想灭族耶……”

吼声渐近,一股腥风,携着一朵红云前来,从云团掩映中可隐约看出,此唤穷奇的异兽,状若狂牛,肋生双翼,体覆硬毛,端的是天赋异禀,不似寻常。

“兀那穷奇,早说那狮虎归你,狼豺归我,你却莫要一通乱杀,泥沙俱下,倒伤了同来和气。”

穷奇当先,另有一道声音自后方急切而来,表达着对穷奇嗜杀越界的强烈不满之意

穷奇一举扑入兽群之尾,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地,但凡尖牙利爪所过之处,血雾飘蓬,骨肉纷飞,目所及处,竟无一具完整尸骸存留。

“这老狗来得忒快……”

穷奇恶形嘀咕道,他原本杀得兴起,如今被扰了雅兴,便不耐地停住身形,回头瞪眼一看,见是一头异常高大的五色猛犬四爪踏风,气急败坏尾随而来,指责于他,

“原来是盘瓠王,晓得晓得,本王不会乱了规矩,你的家事,本王不与你抢便是。”

此兽原是天狗盘瓠,同是一方霸主,与穷奇领地相邻,手下势力与他半斤八两,谁也服不得谁。甚至在接壤之地,双方还时有摩擦,无论是得力干将交锋,还是派出豢养的血食大军搏杀,实打实也战过几场,都伤了些元气,谁也不能捞着便宜,反叫周边的宵小渔翁得利,蚕食了不少山头,后才作罢,各自克制,变得相安无事起来。

“哼,穷奇兄晓得就好,且先行事,稍后再来与你分说。”

这盘瓠王仰天狂吼一声,利爪如刀刺出,身形如电,一甩尾便钻入了狼豺群中,大开起了杀戒。

说来这盘瓠王属天狗之一,本与狼豺之属有着远亲,只是他幼时受过大狼欺凌,险些丧命,心中嫉恨,在长大力成之后,便着意去与狼豺为敌,豢养无数,供作自己及招纳而来的将士血食。

如今这狼豺背己而逃,欲投他方,诚然是山中牧者看守不力,也是这些狼豺其心可诛,死不足惜。

“好,先杀个痛快,以儆效尤。”

穷奇的神色亦是一拧,看准方向,猛扑入了狮虎群中,极尽杀戮之能事……

在穷奇与盘瓠二霸王杀得起兴的同时,其余的道道洪流,同样不能幸免,不知在那地面林中,出现了不少追兵,就连天上高处,也有不少截击者横行,一时间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都弥漫着一蓬蓬的血雨,与一堆堆的碎肉。

这是囚羽界的杀戮场,天地间的修罗地,其实不止此时此地,寻常时候,难道就没有这样的惨事发生?

为血食者,任随杀戮,天地既不言,又不得自助之法,焉有回还的余地?

这连绵山峦间聚集着的众鸟兽何止亿万之数,但是在各方霸主所领的一队队悍将陆续赶到之后,终究还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起来。

在这些族群的中腹,正有一大群胼手胝足,衣衫褴褛的人族男女在奋力跋涉,逢山开道,遇水搭桥,或独立前行,或借其他族群先行开辟出来的险道而行。

道路崎岖难行,处处皆可称作天堑,虽然时不时便有人失足跌落山崖,被大水冲走,或是被山石砸倒,但旁边之人对这方生死并不动容,依然麻木而坚毅地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