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知相遇,即使当时只是因巧而合,并未立即就产生多么深厚的交谊,但明石的诚恳直爽,以及亲手酿得的一坛好酒,都令得出生贵胄的敖豫刮目相看,馋虫大动。
而敖豫虽也沾染着不少的世家纨绔习气,却也从未令明石感到厌烦。他慕虚荣而好玩逸,记小仇而逞口舌,但他外看口舌如刀,其实心热如火,口口声声要将陈心隐踩在脚下,踏上几脚才肯罢休,然而一路以来的所作所为,分明就对陈心隐助益良多,况且他还是一条极富仁爱之心的龙,否则他又如何能够不徜徉于华丽水晶宫中,安享一海龙太子的尊贵荣光,反倒是数年如一日地隐居在南海郡里,甘愿不得报酬来教导七二学堂的稚子孩童?
是以虽然这两人在蓬莱仙岛上并未有过多的交流,却早暗存了深交之意,如今再次相逢,三言两语地叙罢旧谊,在三人的无限感概里,早来到了院内书房之中,各自安坐其位,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先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当中……
三人才刚落座不久,门外就有轻柔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由于房中无人说话,听得是格外清晰,明石正待询问,就见敖豫面色一黑,冷哼一声,长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门边,两手一捏门栅,将书房门稍稍拉开了一道不宽不窄的缝隙。
原本见敖豫神情有异,明石与阳明对视一眼,皆不明就里,只当有不速之客前来寻事,不过此间主人敖豫不说,又听门外脚步虚浮,不似高人模样,他们倒也并未轻举妄动。
当然为了稳妥起见,二人皆有默契,身形微微颤动,不着痕迹地将坐姿调整到了最适宜迅雷一击的地步,以不变应万变。
“你们深夜不眠,过来作甚?”
敖豫面朝着书房门外,背对着明石阳明,身躯左右挪动,有意无意地将开出来的门缝遮挡得严严实实,语气当中,颇具无奈之意。
“近日见夫君心有隐忧,妾身斗胆前来做个解语花,好令夫君振奋。”
门外一人说道。
明石一愣,他本见敖豫举止大反常态,心中还作有万一之想。毕竟人心如海,难测其深,若是这敖豫当真起了异样心思,背弃了往日的情谊,投身魔道,虽然可能性不大,毕竟存在,就不得不防。
只是那门外人声音一起,其中的软糯销魂,极尽柔媚,实在是好听至极,就是明石阳明长居深山,精修道术,自认世间庸脂俗粉,不入己心,初闻也不免微微一荡。
“哎呦,姐姐你脸真大,你是解语花,那我等姐妹是什么?”
那美声女子话音才落,就有另一女子紧接而来,只听声音,若非其中的争风吃醋之意实在明显,令人不悦,竟与方才那名女子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就是就是,姐姐言语失当,着实不该呢。”
“夫君呀,妾身情愿变作一张书签,常伴左右。”
“夫君,这碗是妾身花费了足足六个时辰熬制出来的大补汤,请夫君趁热饮下,才不辜负了妾身的一番美意呀。”
……
这次那第二名出声的女子话音未落,就有数道多少叽叽喳喳的女子声音一同响起,虽然杂乱,偏又悦耳动听,让人心中难以生出厌恶的念头来,就见明石与阳明二人从一开始的戒备,到此时的疑虑顿消,浑身松弛,便可显见其中好处。
拥有着动人嗓音者,大抵与拥有倾城美貌者相类,同是得了上天的眷顾,天生便比常人占了便宜。
“莫胡说……我至今尚未婚配,怎会是你等夫君?你们还是快快回房,各自耍去……我房中有贵客上门,无瑕与你等纠缠……”
敖豫沉沉地压低了嗓音,极力做出肃然之色,不住相劝这群黏人的女子。
“夫君,妾身好伤心吁……”
“妾身也是肝肠寸断,了无生趣。”
“看来妾身姐妹年老色衰,出现在夫君面前只有心烦,不若就此花落归去,埋骨香丘,化作清水,也好落得干净,不污了夫君与新欢的眼眸……”
此女抽抽噎噎说出此话,顿时便得了众女相应,哭哭啼啼,纷纷乱乱地转身欲走。
“你等莫要胡闹,我今夜当真有要事要处理,有话隔日再谈。”
敖豫虽然明知家中这些收罗而来女子闲极无聊,惯会琢磨一些花样,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会真个去死,但仍是大感头痛。
对面皆是弱质女流,自不能动武,与他的关系又是剪不断,理还乱,神仙见之,也不免要退避三舍。
同时他又在心中暗恨从前年少无知的自己,不知女人如虎,为何难以克制寡人之疾,将美丽女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家中带回,才造成了如今这番尾大不掉的恶果来。
真个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敖豫心中长恨,却不料这群女子故作楚楚可怜之态,其实是以退为进,趁着他一下分神,一下便冲上来将书房门一举撞开,一个个如泥鳅般贴着敖豫的身躯滑到了房中,气势汹汹地盯住了坐立不安的明石二人……
“嘻,原来真是贵客,夫君却是没骗我等姐妹,贵客慢坐。”
“散了散了,各位姐妹,快快回房耍子去喽……”
“姐妹们莫要耽误夫君正事,都快下去吧。”
“夫君,那大补汤真是妾身亲手熬制,你可千万记得饮下……”
万载玄冰化作春水,蚀骨寒流吹成暖风,这书房中的紧张气氛,去留无意,倏忽来往,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众女本以为敖豫之所以会对她们日渐冷淡,其实是私下里暗藏了些惯会勾人的小娘子、狐狸精,今夜敖豫夜半出府迎人,实在是给了她们一个信号,于是便倾巢而出,使些手段,赚开了这扇并不多么牢靠的书房门,进到了书房之中。
不过眼前所见,并无一个女子踪影,这大大地出乎了她们的预料,但也心安不少,这等着恼与欢喜并存的奇妙心情,若非身在其中,旁人实在是难以体会的。
“唉,治家不言,倒是叫二位道友见笑了。”
待得众女终于退去之后,敖豫随手掩上房门,拱了拱手,大窘苦笑。
“哈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三太子英雄本色,我等羡慕不及,有何可笑的?”
明石大笑着安慰道。
“的确如此,三太子享受的何止是齐人之福?简直就要羡煞世人了。”
阳明也附和道。
“二位道兄此话当真?”
敖豫精神一振,问道。
“自然当真!”
明石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如此甚好,在下正愁安置,不如就赠予二位道兄一人十名美姬如何?”
敖豫此时的眼睛比天上悬挂着的明月更亮。
“这成何体统,不可不可……”
阳明脸色倏地一变,将手摆得出现了残影。
“何德何能,不可不可,我等还是先谈正事吧,我说……”
明石心肝一颤,忙将话题转移,封死了敖豫再劝的机会。
“唉,罢了罢了……哈哈哈……”
敖豫长叹一声,见得二人这般如避蛇蝎的反应,又觉有趣得紧,心怀大开,忍不住大笑起来。
敢莫是得了失心疯吧?
明石二人暗暗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