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谢幕僚生性谨慎,马蹄甚急,他本就料到身后那群匪徒在伏击成功之后,绝不肯轻易放他离去,一旦走漏了风声,他们这等守株待兔的伎俩就无法二次使用。
果然如此,而听得身后马蹄阵阵,似有六七骑之多,他本为幕僚,手底下并无多少功夫,想要返身独斗,也是枉然,是以他心中一凛,将马臀一拍,去势更是急了三分。
乘胜而追,与夺路而逃,同样为逃,谢幕僚的心情却是天差地别,心焦、沮丧、惶恐、恼怒……如此等等,堪称是五味杂陈,唯他一人自知而已!
他初到此处,对这荒郊野外的地形格外不熟,一扎入荒野当中,除了沿着来时的马蹄印一路回返之外,他别无余地可去,这边落荒而逃半晌,再抬头看时,赫然已近了出发时的这座小村落,黄岩村。
“不行,这马力用得太过,无法再逃,不如藏身于村中,也好期待侥幸蒙混过去。”
谢幕僚眼看着座下奔马越跑越慢,浑身颤抖,嘴角隐隐有出白沫的迹象,心知自己频频打马,透支了马力,虽已暂时将身后追兵甩脱,可已无法再凭此远遁,倒不如先藏入人群之中,改头换面,也好在天黑之后,徒步逃脱。
“老二,你看那厮会往哪里走?”
大狗斜睨着身旁的丁二哥,随口问道,他们始终压着马步,不令它过分奔驰,是以此时前方早已不见了目标的踪迹,只有地面上残留着的马蹄印,给予他前进的方向。
“狗哥,那人走投无路,又用力太过,走远是绝无可能,算算路程,恐怕只能藏身于黄岩村了。”
丁二哥微低头颅,眼中寒光一闪即没,口中却是恭恭敬敬地说道。
自从逃出钱家,被迫加入听风寨中,那大当家也不晓得是不知还是不怕,丝毫不忌惮手下人结成山头,并未打乱他们这一拨落草之人,依然令他们一同行动。
这本该让丁二哥大松口气的,毕竟自己人知根知底,不需要过多的防范。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们这一个小团体中,原本是以他为首,如今因大狗与二当家攀得近,又间接进献了钱家小姐给大当家,立了功劳,是深得赏识,人心终究难脱势利的一面,众兄弟渐渐地便改为唯大狗马首是瞻了,而他这个丁二哥,成了确确实实的“二哥”。
“狗哥,那黄岩村里正真是不像话,居然敢报官捉拿我等,今次若不是大当家不令将他屠村,我疤子非得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一个满面戾气的刀疤男子忿忿说道,此人大号疤子,自落草以后,他适应极快,杀起人来,无需多眨一下眼睛,堪称是天生的土匪坯子。
况且他是第一个明确表态要以大狗为尊之人,是以深得大狗器重,隐隐丁二哥的“二哥”之位,也是摇摇欲坠。
“疤子,那黄岩村还有用处,给点教训就是,杀光了母鸡,谁来给我们下蛋吃?”
大狗福至心灵,援引了一个比喻,心中大是兴奋,其余人等无论是脑袋快的或是慢的,真心或是假心,皆哈哈大笑起来。
……
“这群无法无天的匪类,视我朝廷威严如无物,本宫回去之后,定要亲自带兵来剿。”
官兵个个如饭桶,兵败如山倒的场景被青莲全程睹见,刘荡仁自觉朝廷颜面颇为受损,本欲大发雷霆一场。
无奈林中所见,那洪将军马失前蹄,跌入了陷坑当中,浑身被数十根削尖的木棒洞穿,死得不能再死,再想惩治已是不及,只好将满腔怒气洒在了那群依然生龙活虎的土匪身上。
“刘兄息怒,这本就是世相本真,顺其自然罢了。”
青莲足下散出滚滚黑气,将他二人承托在了只有二三丈高的半空之中,他们居高临下,自然将底下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看得真真切切。
只是他们明目张胆来看,地面之人却始终一无所觉,自是青莲的术法之功了……
黄岩村已在眼前,山贼的去而复返,自是惊呆了村头守望的村民。
一声锣响,所有在外的人,都惊慌失措地跑回家中,二话不说将屋门紧锁,用桌椅抵住,若是家中挖有地窖,还要往地窖藏去。
大狗等人大大咧咧地再入黄岩村,他们轻车熟路地来到里正房前,才刚敲了两下,里边即应声而开,显得又苍老了几分的里正出现在众匪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
“不知几位大王驾临,小老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呵,你有何罪,全村人可都仰仗着你里正大人请来官兵捉拿我等呢。”
大狗阴阳怪气地讥讽道。
“啊!大王恕罪,那官兵绝不是小老儿请来的,冤枉啊。”
里正深知面前之人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就将磨刀霍霍,村民中死伤在他们刀下的已有数十,偏偏还无处可逃,他心中极是忐忑,口中却还在不住地叫着撞天屈。
“呵,老头你也无需再装模作样,你我心知肚明,不过此事大当家的早有训示,不与你一般计较……”
大狗斜着身子,朝着山里方向拱了拱手,大大咧咧地说道。
里正面色一喜,正要表达一番谢意,谁知见这大狗面色一冷,语气生硬地说道:
“此次不罚你,只是那名逃来的官兵,是你主动交出,还是由我等亲自来搜?”
“大王此言何意?小老儿这里并无什么官兵……”
里正目光一闪,旋即干笑道。
“没有?”
大狗冷漠地看着里正,就仿如在看一个冰冷的死人。
里正身躯一紧,无奈骑虎难下,只得硬撑到底。
“狗哥,那人的马已在村外找到。”
里正的屋前又来了两名匪人,其中一人手中还牵着一匹汗出如浆的军马,背上的马鞍俱在,只是人已不在。
“马在人就在,老头,你还有何话说?”
大狗抽出腰刀,将半朽的门柱一斩两截,狞笑道,
“若是还不交出,不止你家,今日全村人都要给他一人陪葬,你想想值不值得。”
里正默然垂首,面色阴晴不定,心念转过不知几转,无奈这个中得失实在难以权衡,一方是近在眼前的暴虐,一方是占据大义的倾轧……
无论是顺了哪方,都将遭到另一方无情的报复,差的只是来早与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