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隆隆,由远及近,带起马队之后的一阵黄沙漫天飞舞,当先而来的是一杆旌旗,其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斑斓猛虎,这便是方圆五十里内最精锐的白虎骑,粗略一数,这一队军士数量足有五六十人,也不知他们将要行往何处。
“启禀将军,前方就是黄岩村。”
队列前方一名向导模样的中年男子在马背上半转过身来,微一躬身,轻声说道。
“好。”
比向导领先了半匹马位置的是一名膀阔腰圆、浑身甲胄锃亮的大胡子将领,他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并不正眼瞧那向导。
此人便是此行的最高统领,白虎骑中姓洪的一名偏将。
临近黄岩村,洪偏将手搭凉棚,眺望而去,只见村口早有一群不下百人聚集,这群人男女老幼,无所不包,无不在翘首以盼朝廷天兵的到来。
“恭迎大将军到来,小老儿便是这黄岩村的里正,此次的听风寨匪患,还得仰仗大将军犁庭扫穴。”
见这一队军士到来,虽然比预期整整迟了三日,可这黄岩村的里正身份卑微,又对对方有所仰仗,哪敢面露不愉,只是赔上笑脸,将这一队人马迎入村中,奉上早已备好的酒食,以做接风洗尘之用。
“里正何必客气,本将领朝廷俸禄,自当为国除害。”
洪偏将似乎对老者口中那句“大将军”的称呼颇为受用,面色稍缓,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安排众属下下马用些酒食,以缓解这沿途的疲惫。
“里正,这酒是浑酒也就罢了,怎的菜色还如此寡淡?”
洪偏将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座之上,然而他才看了一眼盘中餐,不是糙粮,就是野菜,竟无多少荤腥,这可如何能行?
因而将手中筷子搁下,面色登时便不悦起来,而其余众军士平日里走哪吃哪,不敢说顿顿山珍海味,就说中人之家的伙食,却是至少的了。他们见将军动怒,登时便随声附和起来,吵吵嚷嚷,将村中人吓得冷汗涔涔。
“大将军息怒,小老儿这黄岩村屡遭匪患,村中食物就只剩了眼下这些了。”
里正老头吓了一跳,慌忙从座中站起,上前请罪道。
“强将也不差饿兵,此次本将率领众兄弟前来,是奉了上峰之命,来解你村匪患,这不吃饱饭,哪有气力打仗?我这兄弟吃不饱饭,打仗时伤损三五个,你担待得起么?”
洪偏将半是威胁,半是真心地训斥道。
他本就不愿辛苦来这荒蛮之地执行任务,无奈其余同僚皆有要事,将军只好派他前来,况且他府中刚纳的一房姬妾尚还温存不尽,一日不见,就惹得他心痒难熬,恨不得即刻插翅飞回,也好与美人共赴巫山。
不过好在根据这黄岩村送来消息,每次前来扫荡的土匪不出十人,而且手中全无一件像样的兵器甲衣,他带领数倍人马前来,想来势如破竹不在话下。
这是一个无多大危险,又有不小战功的任务,只要事后带了土匪首级回去,官升一级不敢夸口,赏下个百八十两,想必不在话下。
洪偏将冷冷地瞥了一眼其余正闹哄哄要肉食的众属下,心想自己府中开销大,分他们两成就已是仁至义尽了。
“是是是,大将军所言极是,小老儿这就遣人进山猎些野物回来。”
听洪偏将话说得重了,里正不敢违逆,只好咬着牙,准备命人冒险入山。
“慢着,进山倒是不必,多费时光……”
洪偏将饮一口酒,嘬着牙花子,慢条斯理地将里正唤住,他的目光飘忽,也不知落在何处。
里正闻言一喜,满以为洪偏将回心转意,回身将腰哈下,刚要谢上几句,不料又听他眯着眼说道:
“本将还需尽快剿灭土匪,赶回去尚有要事,没有多余时间等候,方才进村之时,本将看那道旁拴着两头牛,不如就将那牛宰了,供我等下酒即可。”
里正一听,即如五雷轰顶,想那两头牛乃是村中仅剩的耕牛,哪想到才刚在土匪的屠刀之下余生,又要掉入眼前这群将士之口……
“啊,大将军,那牛乃是耕牛,是村中劳力,好不容易从土匪手中藏下,不能擅自宰杀吃肉的呀!”
里正无法,也只好暗示大汉朝的法纪,严禁私自宰杀耕牛,以祈求洪偏将能看在官家面上,网开一面,否则即使剪除匪患,他又该如何与村民交代?
“什么耕牛?不是早都叫土匪抢去了吗?里正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
洪偏将将眼一眯,意味深长地说道,里正不敢与他对视,又不愿开口同意,如今骑虎难下,只好默默低头不言。
而早在洪偏将开口之前,已有几名机灵的兵卒受他目光示意,悄然离队而去,摸到方才放牛之处,想来如今已经得手……
黄牛肉滋补阳气,他这几日亏空厉害,自然得好生补上一补。
果然,就在他话音落下不久,只听几声“哞哞”叫声从远及近,接着就是几名村民的求情声,及兵卒恶狠狠的呵斥声混杂一处。
突然数道利刃出鞘之声响起,接着就是刀锋入肉,与黄牛的痛呼声一同传来,最后“砰”的两声重物倒地之声,随即万籁俱寂,不知何事。
如此一来,里正哪里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摄于朝廷天兵之威,他既已无力改变既成事实,不如顺手推舟,成全了这一群兵匪的口腹之欲,一旦听风寨被破,他日不愁生计不成……
“目无王法,此人该杀。”
刘荡仁恨不得自己的那条趁手皮鞭在手,他好能够将那洪偏将抽个痛快。
禁止私宰耕牛,乃是大汉国策,这微末小将不顾禁令,便是藐视国家法纪,藐视国家法纪,便是藐视他这一个帝国太子,如何不能鞭笞?
“弱肉强食,早已深入了世人的骨髓,这便是你们口中所谓的魔道,其实这才是顺其自然。”
青莲不忘向对方灌输着自己一贯坚持的理念。
刘荡仁有心与他辩上一番,然而此刻事实在前,他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充耳不闻,保持沉默。
酒足肉饱,洪偏将打着饱嗝,穿戴齐整,重新跨上马匹,带着身后兵卒,准备直捣黄龙,破了土匪老巢了事。
而就在众兵卒将备未备之际,村口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洪偏将心中一凛,旋即大喜过望,知是土匪又来掠夺,猛地唿哨一声,也不顾众属下是否齐整,兴奋地杀了出去。
而众兵卒倒有半数以上未作充足准备,见前方同袍嗷嗷叫着杀出,想着土匪首级换来的奖赏,哪里甘于人后,胡咧咧也跟随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