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携着一人,被一团乌光包裹,在前疾若流星,速度竟似丝毫也不受影响,瞬息便已出了太庙范围,并一头扎入了那罕无人迹的荒郊之郊。
陈心隐殊无防备之下,被青丘之主那阵香雾一喷,当即便双目迷离,陷入了昏昏沉沉的梦幻之中难以自醒。
往常若有幻术祟他,隐锋剑中的月儿自可及时出手将他从彀中唤醒,到底是有惊无险的,可自打他在北冥鬼方不慎被吸入海眼,再流落回大汉帝都之后,这剑中之灵沉寂至今,千呼万唤并不稍加应答,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
魔主一马当先,不顾太庙中许下之事而逃之夭夭,叛王在心中不住地破口大骂,可又能如何?白芜冰驾着一朵白云,抿着红唇,紧随其后,与前相隔不过数里之遥而已,再往后望去,在数十里之外,是魔主麾下的众魔将,个个神气疲弱,魔将之后,则是陈心隐的众亲友们,同样面色不佳,想来争斗至此,哪里还有独善其身之人?
这几方只是死死咬住前方劲敌不落,却也不再贸然出手……
这群环相扣的毛毛虫,就这样相互衔尾而去,这在旁观之人看来,倒也别具一番趣味。
“走吧,余下之事,我不便再来插手。”
一个衣衫不整的老头回头说道,他的身后正漂浮着一只古鼎,沉浮之间,与老头相隔不近不远,只是三丈,显得若即若离。
这人自是先行一步的神农,那鼎自然就是九州鼎了。
“你非我之主,我何须听你命令?”
宝鼎微微一颤,不出凡俗可听之言,只在神农的心中说道。
神农闻言一愣,继而一脸尴尬地苦笑不已,就连含在口中嚼了大半的大肉也无心吞下。
他还待劝说几句,却见那鼎在原地转上三圈,随意择了一个方向,呼啸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径自远去,转眼间便只剩了一个绿豆大小的小光点,在夜空中明灭不定,闪过几闪之后,陡然失去了踪影……
“也罢也罢,那小老头就只好孤身一人前往历一历那红尘劫,打磨打磨一颗蒙尘的向道之心了……”
神农从远处收回目光,砸吧砸吧嘴,不知是想起了酱牛肉的浓香,还是青梅酒的清冽,口中津液顿生,倏忽一下,身影在这原地逐渐变淡,旋即消逝无踪。
他的身影才没,过了片刻功夫,原地猛然涌出一阵无形的波纹,竟又出现了一道黑影,若神农还在在,当可勉强分辨出这是一只三足两耳的古鼎形制,只不知它重归此地,究竟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那叫陈心隐的小子,倒也有几分趣味,不如跟去看看解闷也好。”
一道人形光影从鼎状黑影腹中立起,揪着下巴,沉吟片刻,重新隐没了踪迹。而在道光影才一消失,鼎状黑影当即重新化作一道流光,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魔主远去的方向尾随而去。
“嗯,墨守成规的陋习可以改,好面子的恶习也该改改了。”
鼎状黑影才去,又是一道人影赫然显现在了远处,细一辨认,这不是才离去历红尘劫的神农么?
到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昔日的主人,到底还是技高一筹的。
“哎唷,忘了还要去救哥哥了。”
正在风景如画的森林中吸香风饮清露,醉心于与众鸟兽游走嬉戏的桃夭,在协助一只梅花鹿救下她即将跌下山崖的兄长之后,心受莫名触动,终于在“百忙之中”想起了自己来到此地之前的正经事情。
“咦?这里是哪儿呢?”
桃夭蹙眉思索半晌,眼前依然一片云遮雾绕,眼前的小花芬芳、小草青葱、小鹿欢蹦、小鸟高飞……每一个生灵,无一不是她所钟爱的,只可惜唯独不见了她最依赖的哥哥姐姐。
如此一来,此地虽堪称是难得的仙境,却不是她心中的归宿。
她仰头望天,不多时候,双眼逐渐眯成了两道月牙……
“不知施主可知仁儿与那魔头究竟是何纠葛?”
观如和尚亦在追击的队列当中,他自不会去叨扰一脸生人勿进神情的敖豫,而是向着风度飘飘,一脸祥和的徐无鬼问道。
“啊!说来惭愧,关于魔主与……哦,太子的纠葛,在下所知其实不多。”
徐无鬼将隐隐落在身畔山鬼身上的目光收回,有些惭愧地回答道。
他一时也难以将陈心隐与刘荡仁之间那微妙的关系思索清楚,以是在称呼方面,多少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不过他倒也未有隐瞒,他虽知魔主对陈心隐格外另眼相看,却并不明此事的起因缘由,不知那日路边摊贩的小吃,以及小桌上的一番畅意之谈……
其他人等闻听观如和尚发问,纷纷各抒己见,猜测着魔主与陈心隐二人之间的关联,那敖豫最是促狭,在言谈之间,总是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断袖之好上面靠去,倒也真惹来了数道不明真相之人的讶然目光。
其实就是长期与陈心隐形影不离的白芜冰身在此处,又何尝能够说得清楚这两个男子之间的那份惺惺相惜?
世人本是如此令人喟叹,一句话,一个想法,乃至一道简简单单的眼神,有时便足有引出一段精彩绝伦的故事来,便能够在原本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之间,搭建起一座桥梁来。
世事原本如此,奇妙而不失精妙。
“陈公子,你总算是醒了过来,在下出此下策,也属无奈之举,否则你哪能与在下同来。”
魔主感觉到肋下夹着的陈心隐神情微动,知是青丘之主所发出的迷雾妙用渐失,那缕香雾浓烈却难以持久,就是修为深厚如陈心隐,也难免在猝不及防之下,要着了她的道,而魔主则是在冲入粉雾之前,早已服下了足量解此雾瘴的药粉,才得以幸免。
而魔主在说话的同时,将魔力聚于指尖,按着特定的顺序,拿捏着或轻或重的力道,对着陈心隐胸口背心的几处大穴接连点去,对他下了一个魔族代代相传的高深禁制,以禁锢他的一身法力,以免被他恢复了修为之后反戈一击。
果然,他的指尖动作才堪堪停下,只觉腰腹之间微有异样感觉,低头一看,原来是陈心隐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柄锋利匕首,试图下次暗手。
“陈公子何必做徒劳之功,你的修为被在下所禁,只凭一柄匕首,恐怕就连在下的衣衫也刺不透的。”
魔主哈哈大笑起来,他的一身是宝,不是同位的修行人,谁敢称伤得了他?
“哼,小贼还不速速放了本太子!”
魔主微一错愕,低头与肋下人四目相对,旋即醒悟过来,苦笑不已,敢情才现身不久的陈心隐,再一次成了刘荡仁,难怪他会醒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