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攀着石阶缓步上行,陈心隐乍见他的一颗头颅越浮越高,继而是他的脖颈,脖颈以下,乃至整道身影皆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飞天我却是会的,只不过……”
陈心隐将脑袋摇得仿佛是一只拨浪鼓,若他有不系之舟傍身倒也无妨,踏在甲板之上,他的视线看不到云下,那令人难堪的怪病倒是不会就发。
“山神总该试过才知我的法子是否有效。”
大祭司的脸庞年轻而俊秀,国中生乱,于他的心境地位而言,尚不足以使他因忧虑而过分神伤。
与神鬼相交的卜筮之人,纵然天崩地裂,也该不动如山。
“不错,还请大祭司示下。”
陈心隐沉吟片刻,欣然同意道。
归根结底,他与大祭司除了因公的冲突之外,并无任何的私怨,
“这株灵药,名曰美人花,是我当年外出游历之时,采自于西北大荒深处,食之有幻游之效,可助宁神。”
大祭司从怀中取出来一只扁长的青玉匣子,打开之后,就见灵药的真容,花色艳红,生有毛桃状果子,在玉匣中贮存不知多久,依然鲜翠欲滴,并无半点枯萎迹象,果然就如一活色生香的美人般娇艳。
一番解释之后,陈心隐方知这株美人花当真是修行人梦寐以求的天材地宝,可在这一抹艳丽之下,隐藏着的却是源自于恶魔的诱惑,若是不明修行的常人服食之后,当即便会飘飘欲仙,不可抑制地陷入到一种如痴如狂的精神境地中去,若无大毅力者,自此便会深深地迷恋这种纯于心灵中自造的仙境,而罔顾现世的种种,身死魂灭并非无稽之谈。
此花真如美人,亲近之可得极乐,可堕幽冥……
而如他这般的修行人等,尚不至于轻易便被这恶魔之花把控心神,他大可在服药之前,主动地去谨守着灵台的清明,并随意自如地去控制着眼前所见,心中所思。
这是对一个修行人心境的最好砥砺,太上忘情的飘渺境界,或许便能从这一过程当中体悟一二……
生怕伤损了这一柔弱的“美人”,陈心隐从未有如此小心地从花朵上采下了三片花瓣,捧在手心,端详片刻之后,才在大祭司深邃的目光之中,一片接着一片地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这美人花瓣颇为神奇,在掌心触之分明有形,掂之轻若无物。花瓣入口即化,化作一道清流,不经咽喉,不入肺腑,而是在整个口中弥散而开,继而在极短的瞬间,仿佛火山喷发,这道清流便已扩散到了他的通体百骸,浑身的每一处最细微的角落之中。
“美人花真不愧为天材地宝。”
陈心隐不敢怠慢,在服食花瓣的第一时间之内,就已主动将灵台隔绝,仿制这道清流的侵蚀。
“一服美人花瓣,即使是这巍巍高山,摘星之所,也可如平地。”
大祭司感慨道,此美人花是他费尽辛苦得来,是他洞见未来的绝佳辅助,如今用在此处,却也合宜。
他悉心指引着陈心隐去重构眼前所见,以能够依着心意,重构世界。
陈心隐初时还举步维艰,他心神稍有不稳,就会被虎视眈眈的清流趁虚而入,有数次甚至还险生变故,也得亏了他出山修磨心境,红尘多变,在那沉浮之中,造就了他早非当日的吴下阿蒙,这才堪堪稳住,并逐渐地掌握了其中诀窍……
“原来如此,美人花的妙用果真惊人!”
一念生世界,陈心隐微一动念,刹那的恍惚之后,眼前所见,果然已无了高山深谷的分明,他并非身处于落日峰巅,足下所履,分明就是一片无垠的沃野平地。
“山神可即登天灭恶鸟,天下已无瑕久待。”
山神轻易便能掌握使用美人花的诀窍,大祭司在惊叹之余,上前行了一礼,忍不住便催促起来。
“大祭司无需担忧,在下自当竭尽全力。”
陈心隐看了一眼兀自莫名其妙地盯着大祭司尚未收起的美人花看个不停的熊娃,微微一笑,依着旧法使出幻影人间之术,踏上隐锋剑,径直往金乌所在之处激射而去。
御剑飞行,果真是人间的大自在,陈心隐耳听着呼呼风声,心情自是无比畅快,他每登一步,每升一寸,在他的念头之中,那地面就紧随着他上升一寸,如此一来,就是他的畏高之症再严重十倍,也是心恬浪静……
“大祭司,你给陈大哥吃的花儿,也给我吃一片呗?
熊娃眼馋着那株香气扑鼻的美人花,不住地吞咽着唾沫。
“你?”
大祭司好笑地看着他,终于大笑起来,
“若是昔日的大羿王要服用此药,自是无碍,可只凭如今的熊娃你,哈哈,还差得远呐。”
说着,大祭司将玉匣一合,往胸前一收,便不再搭理熊娃,转而专心致志地望着天空上的争夺。
“真吝啬!”
熊娃嘴里嘀嘀咕咕,你瞧陈大哥在吃完那花之后,乐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说什么不给人吃,怕人失心,还不就是小气嘛。
且不说石台上这一大一小二人,陈心隐御剑升至高空,心境依然如常,那番畅快,言语哪得描摹其中万一?
两只纯金耀目的金乌拍打双翅,相绕而舞,哀哀齐鸣,四只深黑色的眼眸,警惕地盯着正穿空而来的那名少年。
一条真火,从其中一只金乌口中窜出,如灵蛟,似真龙,迎着陈心隐的面门便去。
那逼人的热浪滚滚而来,何须火灼肌肤,即便是相隔千万丈之远,陈心隐也能感觉到那那火焚烧天地的热情。
他只觉自己的发丝微焦,不敢怠慢,将剑诀一转,向下一避,那火龙当即便从他的胸前贴身而过,而与此同时,他的水世界溘然打开,将自己的身躯团团包裹得个严严实实。
水膜被那呼啸而过的火龙微微一撩,当即便蒸发了大半,陈心隐大吃一惊,慌忙加速后退,太极之力全力运转,水世界陡然扩张而出,瞬间在自己的身前结下了九道屏障,这才堪堪抵挡住了金乌的这一场灼烧。
“这金乌究竟是何来历,果然厉害。”
陈心隐御剑退到一旁,警惕地望着尖唳不休的金乌,咂舌不已。
“和光式!”
他深知自己孤身深入敌腹,又是敌众我寡,久战必然于己不利,扯来一片水流充作临时落脚之用,而他则将手一招,原本在他脚下的隐锋剑登时便化作一道乌光流到了他的手中……
他持剑在手,心中笃定,卯足气力,召唤出了万道莹白剑光,每一道剑光皆遥遥指向金乌,只待他一声号令,便要万剑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