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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六人皆被观如和尚放出的一只金刚圈箍在腰际,急切间动弹不得,只顾倾力挣扎。束缚刘荡仁的六芒星阵已消失无踪,他乍得自由,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拾起隐锋剑来,脚步一动,就要朝着那六人冲去,必报那一囚之仇不可。
然而才动几步,他便知难而退,倒也非为他心惊胆怯,临敌退缩,实在是他学有不精,力有不逮。
那壁厢观如和尚与安德烈六人相斗正酣,场中法力激荡,一道道无形的力量波纹从中心往外传播而开,一遇人身,便如在那无量大海之中升起的惊叹海浪,力弱体虚之人,不说就被拍得粉骨碎身,骨断筋折却不仅仅只是玩笑之语的……
刘荡仁起初并不信邪,想他幼时除了学习武艺,众多师傅当中,也有几人会些法术,他耳濡目染,学得几技傍身,自不消多说了。
哪知他自信满满地持剑往前冲去,左手捏着一道定身诀,好稳住身形,右手剑气勃发,直取雅各布的项上人头。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相距远时,刘荡仁那几下三脚猫的法术,倒也堪堪够用,虽被道道劲风吹得骨肉生疼,到底还是站稳了脚跟,紧咬着牙关,甚至还可逆流而上。
然而越往近时,他就越如身陷于泥沼之中,每一拔步,皆需使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的那点定身法术,便如风中残烛,一点微光,遥遥欲灭。
终于,在连绵不绝的浪涌峰顶,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术法终于被破,当即他的胸膛犹如一只蛮牛直直冲撞而来,他的胸口一闷,自知不妙,不敢再多做螳臂当车之事,赶忙放弃所有抵抗,顺着那股力道的延引,像一张破布袋一般地被抛掷而出,远远地落开,连滚几番,后背抵到一座坚实的假山,这才堪堪止住去势,停歇下来……
后背的刺骨巨疼,令他险些背过气去。他俯趴于地,一动不动,握紧双拳,咬牙平复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得以将闷在胸膛之中进出不得的那口气息喘匀。
他龇牙咧嘴地从地上攀爬起来,想要揉揉后背,无奈手指刚一试探而去,只觉身后黏黏糊糊,凑到鼻尖一嗅,竟有种湿咸的腥味,似铁锈,又似大海。
刘荡仁目眦欲裂,他自小以来皆为天骄,何曾受过如此挫折?自从回到帝都之后,他只觉事事皆无从前从心所欲的畅快之感。
动辄得咎,便是他此时最深切的体悟。
胸膛的那口气息才刚通畅,又是一股幽怨之气抟结于内,他已出离地愤怒起来,他所遭受的一切苦难,皆是源于眼前这些不安其内的狂徒……
徐老以一敌众,与西方教的众随从激斗正酣,刘荡仁终于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依着前车之鉴,转而磨刀霍霍,向着那些软柿子而去。
“殿下,你乃千金之躯,还是退到后方,看老奴尽斩来犯蛮夷。”
徐老一声爆喝,将真气下沉,蕴于双腿之上,一阵连环飞踢,将好一座两人多高的假山踢成了一片平地,而那块块如利刃切割而成的石块,似流星如电,似苍鹰搏兔,朝着前方的众敌飞腾而去。
“本宫想要做甚便做甚,你也配来管我?”
刘荡仁亦将真气激荡,隐锋剑顿时被他引出了一道惊虹,他双手握持,半松半紧,手腕处只需微微抖动,那尖峰之处的剑光,便如灵蛇吐信,狸猫捕鼠,迅雷一出,不及掩耳。
口中虽说不要,可刘荡仁的蛮横加入,倒是真让加在徐老身上的压力骤减,他摇了摇头,立即抖擞精神,如虎豹般矫健地向着敌人扑将过去。
双英恶斗群狼,方才那种相持不下的局面一时大改,几息过后,便已有数人伤在了二人的手下。
刘荡仁将隐锋剑斜指地面,依旧温热的鲜血点点落下,将地上覆着的尘土啄出了粒粒浅坑,他的身后已有三人躺倒在地,看那模样,早已不省人事。
殒命于徐老手下之敌,比刘荡仁只多不少,想他浸淫武学数十载,一心韬光养晦,境界更上一层楼,功力本不是乳臭未干的刘荡仁所能相比,即使他已于不经意之间在梦中得到了诸多的剑术精华,身法要领……
此消彼长,众西教之人自知己方大势已去,拼死抵抗,亦是镜花水月,只是他们心中知是一回事,该如何去做,却是另一回事。
“我主圣光,照耀世间,我身虽死,我心永恒!啊门!”
众残余之人,同时停下手来,相聚一处,胸绘十字,口诵真言,无喜无悲,意甚庄严。
人能如此,将生死置之度外,自有一分气场凝成。
对此装神弄鬼的做法,刘荡仁自是不屑一顾,蠢蠢欲动,还待舞剑气如霜,可徐老瞳孔微缩,神情之中,隐隐倒有些惊骇。
他人老成精,就没见过这些蛮夷的古怪把戏,也能根据自己多年以来的经验,对此情形稍做些推测,这批人说麻木亦非麻木,与权贵人家惯常喜欢豢养的死士也有不同,只是他们竟能做到如此不知死为何物的地步,目光之中,甚至还闪耀着迫不及待求死的光芒,实在是难得之至。
常言道哀兵必胜,徐老自不会相信他们疲弱之兵还能反败为胜,只是如此一来,他若还想要毫发无损地取得胜利,就难免有些痴心妄想了……
刘荡仁可不管这许多,他一振长剑,就有一道剑芒包覆剑身,他右脚向下猛地一踏,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直射而出,只身深入敌群之中,将一身剑术绝学倾囊施展而开,敌人似乎并无意于抵挡,转眼间又有三五人伤在了他的剑下……
“殿下小心!”
这气氛着实透着一份诡异,方才还誓要取他性命的群狼,转瞬间就成了虎口之下瑟瑟发抖的羔羊?这其中必然有诈!
就在刘荡仁心生警兆,将退未退之时,那些“待宰的羔羊”们忽然同时将双臂高高举起,口诵晦涩难懂的经文,眉目之上,尽是牺牲的壮烈,与得偿所愿的满足……
接着,他们这剩余的近十人,同时燃烧起来,恍如一轮轮一人高的小太阳,光芒耀眼,热度逼人。
甫一接触,刘荡仁的衣角便被引燃,他大惊失色,体内真气外放,只听“呲”的一声,那团火苗及时湮灭,可东楼火灭,西楼再起,刘荡仁手忙脚乱,灭了复灭,起了又起,全然已落入了旁人的掌控之中。
就在刘荡仁万念俱灰之际,他只觉脑后一紧,接着便如腾云驾雾一般,径直往后飞去,身周无论是热度,还是光明,都逐渐离他远去,半晌过去,待他落下地来,连滚几番,将臀部挂着的火焰扑灭,他才知已逃过了此劫……
他心有余悸地站起身来,将堪堪插在他耳边的隐锋剑一把拔出,看向了那一团团的火焰。哪知一看之下,他才怵然而惊,原来他之所以能逃出火海,全赖于徐老的拼死相救,然而为了将他救出,徐老却反而落入其中,幸而他的一身真气甚足,还能稍作坚持,只是长此以往,他的下场可以预料。
“该死的,本宫要你来救!”
刘荡仁明白过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忌惮,强忍着身上因火焰灼烧而起的裂身之痛,长剑一舞,重新扑了上去。
在去时,他心中暗自悔恨,若是当年能够多学几门水遁法术,那如今面对着这熊熊烈火,他大可放出一条水龙过去,足以将这些火焰浇灭……
只可惜世间并无后悔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