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卫君子尚质朴随性,身上从来都不会披金戴银,穿纱佩玉,而且在云台之上,陈心隐曾亲眼所见他口沫横飞,痛批云中仙等人装模作样,是个十足的矫情之人,只是此刻重逢,见他衣着得体华丽,叫陈心隐心中感觉落差甚大,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适从。
“此一时彼一时也,陈兄,你这话就说得过于拘泥,不够大气。身上穿着如何,重点在于合乎心意,布衣裹身不卑,黄袍加身亦不乐,这才是我辈性情中人的毕生所求。”
卫君子微微一愣,转而说道,他见陈心隐居然折返回来,将衔尾跟踪的自己捉个当场,面上不由赧然,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不好多言,只好借着穿着之事,来岔开话题。
“确是如此,卫兄真乃性情中人。”
陈心隐顺着他的话,没口子地称赞道,只是心中却在想着,他当日分明不是这种说法,对于乾与云中仙等人的奚落言犹在耳,不过难得重逢,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自不会扫兴去提及此事。
对这伙开黑店以谋取不义之财的山贼盗匪,经过一番并不太和谐的逼供,得知历来因贸然反抗而殒命于他们手中的过往客商不在少数,长久累积的罪过,足以宣判他们的死刑。
卫君子二话不说,撸起衣袖,便是下死手好一通暴打,直让得这一片方圆五里之内,鬼哭狼嚎,鸟兽为之绝迹。
“我也来。”
虽已知陈心隐的退让,全是为引出尾随的卫君子而布下的局,燕凌风心中积郁的一股鸟气却是不散,当此良机,他自然不肯错过,冲上前来,辅助卫君子拿人,拳脚之间,酣畅淋漓,算是过足了瘾。
这面才将酒家之中包括当托食客在内的所有强人一网打尽,那边卫君子二人杀得兴起,顺藤摸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深山山寨之中,将余下的匪首等贼子杀了个片甲不留,还救出了因劫掠而受困于牢笼之中的诸多女子与奴隶,将地窖中发掘出来的金银珠宝尽数分给了这群悲苦的受害者们,好让他们的余生能有着落,算是悄无声息地为当地除了一大害。
卫君子既已现身,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他不说是因谁托付而来助拳,陈心隐也就乐得装傻充愣,只是不问。二人各自心怀鬼胎,坐在溪边竹林之中,相视一笑,将手中一坛美酒分儿饮尽,而其余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此行北去,愈近北海鬼方,不知那儿情势如何,而这边一行旅者,已由两人变成了四人,有了卫君子的加入,这原本略显枯燥的行途,气氛变得活跃了不少。
“陈兄,你难道不知那鬼方十分遥远?若只是如此步行过去,恐怕耗时不短,万一错过了时日,不该后悔终生?”
卫君子望着逐渐黑沉的天色,说道。
他陪着陈心隐终日穿行于这连绵不绝的群山荒谷之中,因要节约所耗时间,又兼各人身手不凡,于是所挑选的路线,以中直为要,而不顾山险壑深,狼丛虎啸,除非需要补给,否则极少偏离路线,经过有人烟之处。
只区区几天的行途,卫君子的华美绸缎长衫,忒不耐穿,他又与桃夭相仿,不是个安分的人,一身锦绣,被荆棘尖石给划成了百结鹑衣,一条条地挂在身上。
他颇感行动不便,一怒之下,抛下这条条累赘,重新换上了由粗麻布缝制而成的衣衫,这才心满意足地重新活跃起来。
“按我脚程,理应不会错过……唉,其实说来惭愧,我那畏高的怪病一日不去,就实在无法御剑而行,我空有法诀,也有心无力,实在是为此而苦恼良久,不知该如何解决。”
陈心隐不胜唏嘘道。
“原来如此,若只是这样,那兄弟我或许有法子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卫君子神秘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心隐,只等着他的回复。
“哦,卫兄难道有法子治愈我的怪病?”
陈心隐呆愣片刻,不禁欣喜若狂起来,常言道关心则乱,他常年受此折磨,早已是苦不堪言,空有一柄神剑,与一身的御剑本事,却无法畅快据此遨游四海仙乡,在离地较近的低空还好,一旦升到百丈往上,他就会不自禁地心慌气短,大失分寸,严重时甚至会在眼前出现幻觉,导致剑术不攻而破。
“你这畏高之症,说病也不是病,可治也不可治,且不论可不可治,就是当真可治,也非一朝一夕之功,急,是万万急不得的……”
卫君子背着双手,绕着陈心隐身周漫走,见他的全副心神,皆被他的话语所吸引,点了点头,忽然一记掌刀巧妙地劈在了他的脖颈动脉聚处,他全无防备,陡然受此一击,只觉脑袋一懵,气息一乱,将眼一闭,就此晕厥过去。
“畏高之症小爷暂时是无能为力,可是说到尽快赶往鬼方,小爷还是有些手段的。”
卫君子呼唤燕凌风过来扶住浑身绵软的陈心隐,腾出手来安抚住泫然欲泣,想要将陈心隐救离卫君子“魔爪”的桃夭,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的计划其实简单,就是要将陈心隐击晕过去,然后再带着他驾云前往鬼方,这样一来,行途耗时大大缩小,自不必说,在他的控制之下,陈心隐本人除了昏昏沉沉地睡上半日以外,并不会有任何的不适之感。
只是想要顺利击晕陈心隐,绝非易事,莫看他仅仅不过轻描淡写的一记掌刀落下,其中的算计之精,打击之精准,耗费了卫君子极大的心神。
既已成功,卫君子不予等待,只见他的脚下凭空腾起了一朵祥云,承托着他们一行四人,朝着北海方向电掣而去。
……
在人事不省的陈心隐在卫君子的设计之下赶往鬼方的同时,在那极北苦寒之地,漠漠魂归之所,同样也在上演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鬼王大婚,乃是北方鬼族一桩不可轻慢的大事,鬼族已许久不曾遇到过如此重大的庆典,自然是个个卖力,人人用心。
“山鬼,你当真决定要嫁给我了吗?”
风君子站在山鬼的身后,陪着她一起看海,这些时日以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幸福来得过于突然,让他宛如活在云雾之中。
往日只将他当成兄长看待的山鬼,居然会在从蓬莱返回鬼方的路途当中,因凑巧听到他在私底下自言自语说要娶她,而一口答应下来。
若非白日做梦,那他就必定是身陷妄想当中,正是怀着这种担忧,这几天来,他一遍一遍地来回找山鬼确认,每一次都是心花怒放而去,魂不守舍再来,端的是折磨人心。
其实他未尝没有其他想法,只是多年陪伴山鬼的默契,让他不愿多做考虑,只要山鬼能得开心,他就是当牛做马,也未尝不可。
“徐大哥,你这已是问第三十八遍了……”
山鬼深为无奈地叹息一声,却未曾转过身来,只是面朝大海,目光落在极远之外,不知在看着什么?
“山鬼你千万别生气,其实我只不过是……”
在山鬼的面前,徐无鬼永远成不了那个“洒脱乱闺心”的风君,只是一个惯会患得患失的寻常男子,有苦恼,也有幸福。
“明日,咱们明日便成亲吧……”
山鬼不等他解释,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不是,其实我要说的是……什么!山鬼你说什么!”
徐无鬼絮絮叨叨,还要再说,忽而反应过来,神情又惊有喜,怪异之极。
一石激起千层浪,片语乱尽七窍心!
即使是女子一句平平无奇的情话,在她的仰慕者心中,都有如此神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