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啊,我们吃人……”
面对着陈心隐的疑问,蓝宝儿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作为一只有身份,有理想的大妖怪,不吃几个人,在妖界如何立足?如何讨得到如花似玉的对象?
“老实交代,你们拢共都吃了多少个人了?”
陈心隐将隐锋剑重重地插在地上,一股无形的力场扩散而开,将这几只猝不及防的妖怪吹得个东倒西歪,牙龇嘴咧。
“这……前辈,人食兽,兽噬人,我们是为了果腹,这是天道轮回呀……前辈饶命啊!”
见他神色不善已极,望月君战战兢兢地辩说道,同时在心中还不住地疑神疑鬼着,这小子态度急转直下,难道是想要替那些被他们吃掉的过路肥羊复仇?
吃也吃了,吐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好一个人食兽,兽噬人,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妖怪……既如此,我且问你,今日我要一着不慎,落入了你的手中,你会如何处置于我?”
陈心隐气极反笑,咬着牙质问道。
“前辈这说的是哪里话,晚辈安敢有不轨企图?自然是好生供养,赠款放行。”
望月君忙不迭地讨好道,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奢望陈心隐不施以任何惩罚便放过他,只求留他一命,就是兽神庇佑。
“果真如此?”
陈心隐不去问他,反而是审视地看着其余五名噤若寒蝉的小妖。
“是啊是啊,回禀前辈,大王……大王他对待猎物向来是极好的,洞中到现在还关押……不,供养着几个捉来的人,没杀,真的没杀。”
看着陈心隐狰狞的神情,听着他阴恻恻的问话,那几只小妖几乎要被吓破了胆儿,唯恐那柄其貌不扬的铁剑落到他们的头上,急忙捉住这最后的一根稻草,口不择言,将洞府虚实说出,实指望着能够救他一命。
他们横行山林,跟随着望月君出生入死,多少年的安逸生活,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捉来的人?即是说,你们的山洞之中,还羁押着我们人族?”
陈心隐一龇牙,目光转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望月君道。
“……”
望月君恨恨地看了眼那个语无伦次的手下,可是陈心隐既已发问,他又不敢不答,不敢虚言搪塞,只好陪上一副笑脸,徒劳解释道,
“是有几个,晚辈向来好客,就留他们家中做客,回头就要亲自送他们离开。”
“不必麻烦,你且带我前去看看,若真是如你所说的实情,那便饶你一命。”
陈心隐如此宣布道。
……
大山之中,苍苔密布,山石奇诡,密不透风的丛林阔叶,遮蔽了天光,也晦暗了人生与光明。
山顶一个隐蔽的石洞之中,有几只小妖正在里边大声吆喝着在推杯论盏,吹牛谈天,意甚辽阔。
“巧七个啊,八仙到……哎呀,抱歉又赢了……哈哈,大狼,你知大王他出去许久,这天色不早,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一只人身狐狸首的妖物划拳赢了,忙抢过酒坛,倒满一杯酒,灌下腹中,一滴不剩。
“小狐,你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那只被称作大郎的狼妖咂咂嘴,擦了擦已然流到嘴角的口水,满脸的不甘,
“大王他修为高,脑瓜好,怕他甚么?再来划拳……”
“大狼,你听囚室里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另一只狍子头的妖物竖起耳朵,询问道。
“怕啥,里边那个空有些蛮力的大个子,怕他怎的?有哥几个镇守洞口,不会跑了他的,来来来,吃吃喝喝……”
一只顶着个狗头的妖物趁人不备,扯过一条刚烤好的胳膊粗壮,闷头啃了起来。
这条胳膊,便是取自于前一个不识抬举,妄图越狱的武夫。
“嘿嘿,跑了更好,那咱哥几个不就又有乐子可以耍,有借口可以开荤了?”
大狼嘿然道,其余人纷纷点头附和。
……
昏暗的火光之下,隐约可见屋角有一人大汉浑身衣不蔽体,有气无力地躺倒在一间简陋牢房的散湿干草堆上,其实与其说这是一个囚笼,倒不如说是一个专事屠宰之用的炼狱修罗场,还更为贴切。
屋子正中,是一大口艳绿锈迹斑斑的青铜大鼎,足够上百人的吃食,外壁由于常年灼烧,被柴火熏得乌黑一片,铜鼎底部,是一个由圆石垒成的火堆,其中的余烬还未曾彻底熄灭,缕缕青烟袅袅升起,看来是才刚烹煮过东西。
而这铜鼎四面,牢房的边缘角落里,满满堆放着的,是各种屠宰用具,从剔骨尖刀,到斩骨大刀,从森寒铁钩,到青石案板,从勾魂锁链,到弃物焚场……
空气中尽是血腥气味弥漫,地面上满为乌黑血渍洒落,这样的销魂灭魄地,若不叫修罗场,那何地可称修罗场?
这名大汉浑身颤抖着从干草堆上抬起了头来,脸色难看得可怕,若是陈心隐身在此处,见到此人,少不得要惊呼一声:
“燕大叔你怎会在此处?还落得如此狼狈?”
只可惜他并不在此,金燕大侠燕凌风自知深入魔窟,命在旦夕,可他自幼习武,长有所成,心志坚韧,不是个容易屈服于命运之人。
天助自助者,只见他紧咬着牙关,由于用力过猛,牙缝之间有鲜血渗出,强撑着衰弱已极的肉体,艰难地扶着墙壁,一步一顿地朝着外头挪去。
其实他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如此衰败,只是望月君为了防止猎物溜走,特意在一时来不及食用的肥羊身上落下了些简单的禁制,以限制其部分行动,但又不至于阻碍血气的流动,好保持肉质的鲜美又不酸涩。
逝者何辜?同行之人的悲惨遭遇,在这些时日以来,他看在眼里,悲怒在心头。他只恨自己没有陈心隐那样的伟岸力量,不能手持神剑,足踏青云,自救救人,惩治那食人的妖魔鬼怪。
在望月君的眼中,人兽相食,本是天理昭昭,何必存疑?恃强凌弱,循环相消,在来往之中得到平衡,当为自然之道,自要遵守。
可在当事之人燕凌风的眼中,在被食用一方的人族眼中,堪称大逆不道,又哪里能够坦然接受这样凄厉的厄运?人族乃万物之灵,岂能成为茹毛饮血的野兽之鱼肉?
逃?
岂能不逃?
逃!
不得不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