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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父一族的肉体,若达极处,本就堪比金刚质地,是他们最为得心应手的武器,然而召唤魔神所付出的代价,同样令得他的余力大减,此时还能够勉强化身为五人多高的庄严法身,就已是他疯狂压榨己身的结果。
他紧握双拳,屈膝下蹲,随即猛地弹跳离地而起,整个人就如一颗失落的陨石一般,自下往上地朝着悬浮于半空中的那艘不系之舟砸去。
不系之舟气势恢宏,大则大矣,可惜以此为代价,却失了灵巧。陈心隐当然不会没见到这样一个显眼的威胁由远及近而来,只是他冷暖自知,在绝无法避开,又来不及唤人来投掷阴阳法弹的情况之下,他一咬牙,胸中凶唳之气陡生,全力驱动大船,针锋相对地朝着巨人夸父撞去……
“砰……”
到底是力不从心,再疯狂的红眼野兔,也无法匹敌铜头铁尾的霸林猛虎。以卵击石的夸父,甚至无法完全突破船上的法阵屏障,接触到内里的船体以及甲板上的人,就在这一撞威力之下,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似地远远抛开。
他的浑身骨头已不知断裂凡几,动一动,就要痛彻心扉,张嘴一咳,就是大口大口的鲜血汩汩流出,沿途洒落,不甚凄凉与无助。
最终,在人们的注目之中,夸父遥遥落到了一座小山之上,生死不知……
夸父的不堪一击,并不曾动摇众魔兵卫戍魔道的决心,反而还激起了他们的悲壮情绪。他们各执兵刃,压榨出自己仅剩的潜力,悍勇地朝着不系之舟扑将而去。
“素絮,你先去看看夸父他是生是死。”
焚天将握着双拳,扭头对身旁的飘雪将说道。
“好的,炎灼,那你自己小心。”
飘雪将素絮柔声提醒道,接着就头也不回地朝着夸父的落地之处迅速奔去。
“来吧!就让我炎灼来看看你究竟有何法力,敢如此狂妄。”
焚天将炎灼的双眼之中迸出了两团火焰,魔族此次的行动,眼看着就要一败涂地,他作为魔主麾下的一大战将,当然不会就此而善罢甘休。
魔族内部的权势倾轧,他并不少参与其中,甚至可说是热衷于此,这是他们修魔者的一大生存之道:
“滚滚江流,尽为浮船之水;纵观天下,皆是踏脚之石。荡涤悲悯与软弱,拔一毛以利天下,不为也!”
他们自知所需面对的敌人,绝非只有天下自诩正道的那些伪善修道者这么简单,就是平日所见的同道中人,也难免会在背后互下暗手,正所谓害人之心或有,防人之心莫无,正是如此。
只是当面对独自一人实难以抵挡的外敌之时,他们才可能会团结一致,共同进退,彼时其中的勾心斗角,就会由明面潜藏到了暗面,暗流汹涌,其实令人更加防不胜防。
当然关于自这一点,乃是人心所具,任谁也无法完全避免,或多或少而已,而魔族尤甚。
大浪淘沙,优胜劣汰,所有能力稍有不济,或是心怀惰怠之人,早已在如此长年累月的磨绞之下,只余了白骨森森,在幽冥难渡。
焚天将炎灼目光炯炯的盯着越来越近的不系之舟,心中全无波澜,其实他并非是一个肯为他人来牺牲自己生命的人,但是魔道的存续,是他一生坚守的道路,亦为他的本心所在,心中若是无道,他就宛然失去了存活于世的一个根基,这是为了自己而战,所以他义无反顾……
他并非是以肉体见长,然即便是又当如何?夸父的覆车之戒依旧就在眼前,他又安敢不自量力去重蹈覆辙?
一朵妖花升腾而起,这朵妖花,由宛若双掌贲张的花托,花萼,直至捧出的花瓣,竟是全由各色火焰交织而成,妖冶而邪魅。
花托与花萼皆为滴翠的碧绿颜色,绿得醉人的火焰,不知是取自于何方,是为何名,只是一眼见,就会令人忍不住去沉浸其中,回到了那心底深处的春风烂漫之中……
花瓣却有三片,一为大红、一为亮黄、一为深蓝,红是红得耀眼,黄是黄得绚烂,蓝是蓝得深沉。三瓣花火各居一角,依次生长于绿色的花萼之上,不偏不倚,不远不近。
旁人着眼看去,映入眼帘的,却又远不止这三种颜色的花火,三生万物,恍惚轮转之间,似有千万朵、千万色的花瓣,走马灯似的回环往复在花托之上。
乱花渐欲迷人眼……
多么美好的一句诗,可其中蕴藏着的凶险,又有几人能够知晓?
玫瑰花艳,尚有尖刺横斜;河豚肥美,谁知剧毒内隐?
同样的,这朵不似在人间的妖花,绽放着,旋转着,看似缓缓实则无比迅疾地向着不系之舟焚覆而去……
仿佛浑身气力在一瞬间即被抽尽,炎灼的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一片,目光显见得失了往常的奕奕神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裂开了道道细纹,殷红的血珠由这些裂纹之中渗出,几乎将他沾染成了一个血人。
飘雪将素絮仔细安顿好遭受重创,已是完全失去了知觉的夸父,回头一看炎灼如今的这一副委顿模样,急在心头,叫了一声“不好”,转身就往这边胶着如烈火烹油的战场奔回,生恐慢了一步,就会造成何种不可挽回的遗憾。
一朵妖花,静静地悬浮于船头正前方,正全神操控着大船行横冲直撞之蛮举的陈心隐心中的警兆顿生,他知道事出反常则必有妖,在如今这样混乱的场面之中,出现一朵堪称娇媚明艳的花火,若非有诈,他是死也不肯信的。
“桃夭,快快放我出来一下。”
就在此时,正于甲板之上欢蹦乱跳,四处提供支援的桃夭手腕之上,忽地传出了这样的一句轻飘飘的话儿,将她的注意力拉回……
陈心隐哪敢大意,慌忙调来几个正将一颗颗形态各异的阴阳法弹觑空投掷的仙灵一族,让他们严守防范这一朵妖花。
三颗阴阳法弹由好几个方位飞来,将那朵妖花的腾挪运转的余地锁缚,而后轰然作响,其中的黑白太极之力相融相消,湮灭的力量将那朵妖花淹没……
尘埃落定,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就见一朵与之前那朵别无二致的花火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了不远之外,打了一个回旋,疾速往船头飞来。
“我的这朵花,乃是无形之物,岂是尔等微末伎俩轻易能够扑灭的?”
炎灼扯了扯嘴角,想要咧开大嘴嗤笑几声,只是他身上那犹似发自于骨髓深处的剧烈疼痛,使得他在将嘴角牵扯出一道浅浅的弧度之后,就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原来他这一朵妖花,非世间凡俗之火所能比拟,在中心向外七丈之内,它能够依施术者的心意,瞬时出现于任何方位,妄谈将它束缚其中,若不得其法,安得得其门而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