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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那块朱红色的玉石,究竟是如何破碎的,就好比并没有人意识得到,正是因为红玉的牺牲,成了破除陈心隐心障的最后一击,他已真正意识到,不除魔族,这神州大地将遍地烽火,而不了断了魔道的传承,即便一轮浩劫侥幸得胜,也难防魔人在他日的死灰复燃。
恍惚之间,那玉珠在甲板之上滚动之时相碰而发出的清泠叮咚之声,若有若无地携着一缕微弱的心念,心念无痕,倏忽而来,倏忽而往,只是其中红玉的意愿,已表露无遗:
“虽体解吾尤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这是曾经一缕忠魂的遗音,如今也成了红玉的代言……
陈心隐再不敢多做犹疑,若是错过了这最后一个脱身良机,他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白梅与红玉?他又该如何保全这一船的人?
一面维持着船上法阵,一面分出神来将体内的黑白道力,一缕一缕地注入每一颗玉珠当中,陈心隐的双手,一如他的心情般沉稳。
“哈哈,有了这些阴阳法弹,兴许我们还真能反败为胜。”
“正是如此,陈公子藏于匕首之中的阴阳鱼,就已让那魔主吃了大亏,我们拥有着这么多颗的阴阳法弹,必定也能收得奇效才是。”
有好事者将这附着了黑白太极之力的炸弹,命名为“阴阳法弹”,名与实之间,也算是相得益彰。
更有不少人兴致勃勃地举着已经到手的几只阴阳炸弹,凭着对于阴阳鱼的第一印象,盲目乐观地谈笑起来。
陈心隐听说此等言论,暗自苦笑一声,也不去扫兴反驳,他若是处于功力尽复的全盛之时,倾全力来制造储备足够数目的阴阳法弹,或许还能如他们所言,令魔族阴沟里翻了船。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本就有了绝不算小的损耗,况且还得留足气力来操控舟船法阵,用在制造阴阳法弹上的太极之力,本就不多,此行最为乐观的臆想,就是能够在不折损一人的情况之下逃出生天……
他们在船内的举动,由于船上一障眼阵法的遮掩,魔主虽运足了目力,也难以看得真切,只是他曾学过望气之术,他有所预感,隐隐就在某一瞬间之后,这艘船早已陷入低迷之中的气运急转大盛,似乎其中正在发生着什么对他今日来此的目的而言有害而无利的演变。
青铜面具的笼罩,旁人无法得知他此时的神情变化,只见他将手臂一抬,做了一个加紧进攻的手势,八魔将得令,一层层传令下去,那数千的魔军阵型一变,由开山的重锤,变作了破甲的长枪。
重锤得力,以力压人,破一点,即是破一面;
长枪张锋,以速取胜,破一面,只需破一点。
陈心隐可明显感觉到不系之舟所面临着的压力变化,看来魔族已经知晓了些什么。
他愈发不敢大意,还被迫截留了更多的力量,以备不时之需。此涨彼消,如此灌注进入玉珠之中的阴阳鱼儿,只好再次缩减……
终于,最后一只阴阳法弹如愿以偿地来到了正翘首以盼的卫君子手中,所有人严阵以待,只等着陈心隐一声令下,调起船头,腾空而起,为他们放开投掷法弹的通路,他们自有把握能够选在最合适的时机,将手中若干不等的阴阳法弹,抛入最致命的地点。
自从魔族降临,他们就已沉默,他们等待这扬眉吐气一刻的到来,已不知多久。
他们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一群人。
……
水声咕嘟,归一水中的浪花无风而起,这大浪滔滔,将其他波纹掩盖,如此倒显得数千魔兵锲而不舍的攻击显得小气。
不系之舟的船首斜斜上翘而起,船尾因之向下猛地一沉,复又往上迅速飞起,彻底地离开了水面,带起了无数水花。
水花哗哗啦啦地往下落回潭中,陈心隐额头渗出的豆大汗珠,也一滴一滴地摔落甲板,散成了七八瓣,连番的使力,在峰谷之间上下回荡,他的心神都已十分疲惫。
只是为山既已九仞,他又何尝甘心棋输一着?是以就是涨红了脸庞,咬破了唇舌,他也不能停止。
桃夭在一旁蹦蹦跳跳,正依照她家白姐姐的吩咐,手持两条面上绣着两对栩栩如生鸭子的手绢,殷勤地替他擦拭着汗珠。
而白芜冰则与其余人等在甲板上散布而出,各自占据要处,只等着时机已到,就要将手中紧紧握着的几只阴阳法弹投掷而出,偏要先出了这一口恶气才能心安。
不系之舟的动静,自然引起了魔族人的注意,八部魔军在令旗的指挥之下,布成一个口袋大阵,只等着正迎面而来的大船自投罗网,届时他们以逸待劳,自有良方降服敌手。
陈心隐表面看着冷静,其实心中难免紧张,对于己方多做牺牲,才制成的这诸多阴阳法弹,究竟能够取得预计的成效,还是未知之数……
多思无意,那便来吧!
魔军阵营之中陡然泛起了一大片光芒,晃得人目眩神迷,这分明就是他们在蓄势,若是这一次的攻击无法顶住,或许这艘大船,就要被从空中击落,若真如此,那后果不言而喻。
“哼!想逃?那就只好直接击落了这艘船……只不过可惜了这一艘好船。”
云相冷笑道。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想要通过消耗战来耗尽陈心隐的力量,只是如今他既然打定了主意想要逃走,那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云相与其余诸将互望一眼,除了精于医道的夺生将,与无暇他顾的彩云和从旁护法的青丘之主三人之外,其余五人经过了长时的修养之后,修为早已恢复了大半有余。
他们身形一闪,来到各自所属队列之前,身上散出毫光,与身后魔兵所发出的光芒相融,转瞬之间,他们五人的头顶上方斜射出了一道乌光,这五道凝聚着数千魔军,与五大魔将绝大部分力量的乌光,在上空的某处相遇,汇成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似能连通未知的世界。
黑洞之中,慢慢地浮现出了一道虚影……
这道虚影,神秘而强大,一经出现,便是魔气滔天,几欲遮蔽了漫天的云岚,这隐隐似是一尊法力无边的魔神,有驱日逐月之威能。
他的全身皆笼罩于一领玄色铠甲之中,就连面部,也有一层黑雾笼罩,除了两只血红色的眼珠无法掩盖之外,其余部位皆依稀不可得见。
他的足下所履,乃是一只未名的凶鸟,尖喙利爪,或可生撕龙象,却甘愿屈居于那虚影之下,俯首帖耳,战战兢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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