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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心隐大是兴奋,经过多番尝试之后,他发现当他主动控制太极之力去撼动经脉内壁之时,他的浑身经脉,包括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都会产生出一些特定形式的震颤,而既已有了震颤,即意味着他这样贸然的尝试,奇迹般地成功了大半……
然而,随后的发现,却让他再次失望。他发现,由于经脉比起琴弦,偏软偏韧,震颤起来,难以达到所需要的节奏,音色偏于低沉……
而若要引雷,则乐音需得高亢,高到人耳难辨的程度。
如此高的琴音,他的经脉,恐怕难以承受,即使侥幸能够奏得一曲终了,他的全身经脉,恐怕会和其他琴一般,化作齑粉散尽。
这一发现,无疑给正当兴奋的陈心隐,当头泼下了一桶凉水,将他的热情,瞬息便浇得无影无踪。
无比沮丧的少年,百无聊赖地引动着太极之力,有一下无一下地撞击着那根根深值的无数根须,那些根须,平白得了好处,正是敞开了肚皮地将这些送上门来的美食吞噬而去……
“呃?”
陈心隐猛地发觉,这些根须,其实并不能将他送上去的所有道力吞噬个干净,想来,任何事物都有一个极限,这些缠人的根须,亦是如此吧?
当然,他所察觉到的,远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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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公子,你究竟是认不认输?”
山鬼问过一遍,却发现身处草木之叶包裹之中的那名少年,竟似对她的忠告无动于衷,这令她忍不住有些气恼。
依她对他在往日所遗留下来的印象,从来都是一个善于趋利避害之人,信奉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等的处世哲学,为何独独在今日面对她时,要表现的如此强硬?
难道他不知道,再强撑下去,他将会受到不可治愈的损伤吗?
难道……他就铁了心要与自己作对到底吗?
难道,自己就是这般地招他讨厌吗?
她这般想着,却忘了陈心隐压根儿就不知道与他对战之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去往何处……
暂且不论陈心隐是否知道他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至少山鬼所不知道的是,在太极之力那强大无匹的生机浸润之中,陈心隐的本源生机,其实从来都不至于缺乏,就是当年因误食腾龙丹而造成的经脉溶消的重伤,也能够不药而愈。
……
正缩着条腿,单腿立在一棵树上打盹的大公鸡,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忽然惊醒,哪知用力过猛,身子一歪,竟险些而坠下高高的树底下去,好彩有那双翅膀拍得及时,才侥幸稳住了颠三倒四的身子。
“这陈心隐,好端端又要弹琴,难听难听,真是扰了本大人清秋大梦。”
大公鸡翻翻白眼,远远瞅了瞅场中,没看到陈心隐的身影,只看到一小座绿山,也不在意,想来也只是随便寻个目标,权作替身而已。
传说在这世间生灵之中,公鸡最知天时,每当天象有所变化,公鸡往往能够先人一步得知,其中勤奋的甚至会发出预兆,好教旁人得知。这只着力保持着雄壮姿态的大公鸡,举头望望天空,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扑腾两下翅膀,权当舒展筋骨,嘟哝道:
“这鬼天气,又要打雷喽,看来是睡不了了……都怪陈心隐那小子。”
说着,他又扑腾了几下翅膀,掀起一阵凉风,将树干上的落尘吹个干净,而后舒舒服服地躺将下来,将翅膀举起反枕在头底下,鲜亮肚皮朝天,两只爪交叉措置,好一派悠闲自适的隐士风范。
……
“哥哥又在弹琴了?不好听,好生气……”
桃夭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合年龄的肃穆,说来,每一次陈心隐奏响三才琴曲,都会引来桃夭情绪上的变化,竟似比那只公鸡还要敏锐。
相继地,这片山谷之中,又有许多人陆陆续续察觉到了此中的异样,有些人敏锐地感觉到了空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音符,这种音符,令人闻而生畏,而另有些人,则是……
“他……是了,灵虚山……竟然是他。”
徐无鬼猛地抬头,张大着嘴,将极为震撼的目光投到了场中,那个浑身碧绿笼罩的粗壮物体之上,久久合不上来。
“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而他身边的那方歩辇,也微不可查地晃了两晃,旋即恢复了平静,就似从未动过。
……
空中雷云开始由四方汇聚而来,在陈心隐的头顶上方时聚时散,盘旋翻滚,而这其中,所蕴藏着的淡淡无上威严,仿若猛虎之于蝼蚁,大椿之于夏花,一泄千里,充斥着这上下两方。
天地之威,一至于斯!只是天地虽有威势,却缘于没有好琴,真实的威力,其实淡薄,人们在惊异之余,有些人,竟还略略显露出了鄙夷之意。
“这就是陈心隐的绝技吗?原来只是外强中干,不过尔尔。”
云相嗤笑一声,指手画脚道,若说这片谷地之中,有谁对陈心隐最是心怀芥蒂,其中必定有云相其人。他近来数日之中的每一次不顺心快意,其中或多或少,皆与陈心隐有关,这就由不得气量狭小的云相不怀恨在心了。
南海龙族大公主紫瑶认定他心胸狭隘,非她良配,所言实在不虚。
魔主听闻此语,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心中对他这种井蛙之见极是不以为然,只是他向来高傲,对于这种眼界与气量皆是狭小的部下,他可没有兴趣费心费力教导。
反而,他在看向陈心隐——唔,此时还是一团碧绿——的那个方向之时,目光之中,既有欣赏,又是忌惮,还有深深的遗憾。
其实只是过了短短数息,可却仿若千年。终于,众人期盼已久的落雷降世,道道雷光,细细密密,接二连三地轰在了那团绿影之上,其上的草木之气,哪能经受得住雷霆之威?即使是不强的落雷,也足够使得这些草木灰飞烟灭。
碧绿包裹之中的少年身影越显清晰,他小心地控制着落雷的方向与力道,不敢偏离半分,此时一旦恢复了自由之躯,便脚步连动,慌忙闪出了这片不毛之地。
的确,在道道雷击之下,原来绿意盎然的地方,已然成了不毛之地。
木行之气一旦散尽,陈心隐取巧以根须为弦的弹奏,自然随之而终。雷云之中,还有一道雷光凝而不散,左冲右突之间,却又少了指引,不知该落向何处……
大公鸡眯缝着眼睛,不屑地咂咂嘴,这区区几道小雷,又算得了什么?想当年他在灵虚山药园峰上,曾见过多少能够轻易撕裂天际的天雷?
他所选择站立的那棵大树,正是附近这几棵之中,最为高大,最为茂盛的那一棵。
许是那道残余的雷光,势必要宣泄干净,才肯干休,陈心隐的突然停止,使得雷光凝聚不散,逐渐变得躁动起来。
于是就在大公鸡一愣神之间,一道粗壮的雷光,恶狠狠地朝着这一棵大树劈来……
“咕咕呱……”
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过后,众人就见那棵大树被一劈两半,显露出来的树芯之处,焦黑一片,另有一只翎羽散乱、浑身焦黑、鸡冠耷拉的大公鸡,冲天飞起,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又在风中缓缓散尽,留下一片白,就如那山水画卷之中极为耐人寻味的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