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山鬼,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藏在了这儿。”
山鬼听到这一道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去,果然不出她所料,是徐无鬼。
只见此时的徐无鬼,正沿着通往湖边亭子的那条由黑砖铺设而成的小道移了过来……
说他是“移了过来”,并非山鬼睡眠不足,而眼花看错,她一再擦眼,也没能看出第二种结果来。
徐无鬼在行走过程当中,身子全无常人行走时,那无可避免的上下波动,而是平直,平直如同一块冰面。
对于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喜欢上的奇装异服,山鬼虽然无可奈何,却也是见怪不怪。这不,就在眼看着徐无鬼临近,山鬼站起身来,想要上前迎接之时,那徐无鬼却不知想要做什么,经过亭子时,看到山鬼在旁边,居然不肯停步,而是继续朝着前方“移去”。
朝着前方移去而已,原本也并无太多可奇怪之处,真正奇怪的地方在于,山鬼所处的这座亭子,乃是这条黑砖小道的末途,再往前走,就会跨出小道,跌进了湖中去……
山鬼慌忙闭目不敢看。
只听得“噗通”一声,水花四起,波纹拍击着湖岸。毫无疑问,这是徐无鬼刹不住他的那双神奇轮靴,而一头栽进了这眼湖中去。
待得徐无鬼七手八脚地从湖中爬了起来,再看他的遭水之后的“妆容”之时,怎一个惨不忍睹了得?
那束束冲天而立的头发,软塌塌地朝着四下倾倒,前后左右,八面皆有,就仿佛在是瓢泼大雨之中,那一把油纸伞沿的雨帘流下。
再看他脸上涂抹着的诸多颜料,能溶于水的,已经溶于水,不能溶于水的,也胡乱散开,他的一张俊脸,此时活像是一只大花猫儿。
不,比大花猫儿还要更花。
黑色袍子,白色围巾,沾了水之后,都失了那股蓬松飘逸的气质,紧紧贴在身上,反而是令他怎么动,就怎么难受。
“哈,山鬼呀,徐大哥忽然想起来,我那宫中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这便先走一步了。”
徐无鬼不消再画出一面镜子自照,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扮相,很是不堪入目,唯恐污了少女的清澈眼眸,他忙不迭地重新化作一道清风,连与山鬼的问候话儿也来不及多说一句,就倏忽远去了。
“嘻嘻,徐大哥真是有趣……”
山鬼目送着他离去,嘴里却在嘀嘀咕咕,
“只是认真说来,他落水之后,比落水之前,看起来似乎还要更顺眼一些呢。”
嗯,正是如此!
山鬼悠悠地看着这片湖光出神……
梦蝶!
……
“吓!清儿姐姐你也会做女红吗?”
白芜冰一双妙目瞪得老大,在与楚清儿闲聊的过程当中,两人互相得知对方皆是经年来浸淫刺绣界的老人,不免都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会呀,小时候我娘说,这女红可是所有女孩儿所必学的,否则以后出嫁了,会被夫家人瞧不起的,所以从很小时候开始,我家娘亲就亲自教我啦。”
楚清儿抿嘴一笑,于她而言,无论是做鬼修行,还是在外头恩怨情仇皆非她所愿,她所想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午后,有阵闲暇,泡杯清茶,绣幅桃花……
始终如此,一生未改!
即便是如今做了幽冥鬼魂,她也未改。
“那清儿姐姐你经验丰富,来帮我瞧瞧这幅新作……”
白芜冰兴致勃勃地展开了那幅一直拿在自己手中的绣悍马。
“呀!冰儿妹妹你的技艺当真是高超,就是我生前的最巅峰时刻,也未必能够绣出如此惟妙惟肖的双面绣来呢。”
楚清儿探手过去,仔细地抚摸着那锦缎上的丝线凸起,每一个细节部分都不肯落下,
“嗯,冰儿妹妹你选针合适,用线考究,下针果断,位置精准,绣出来的,宛然带着丝丝灵韵,的确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珍品了。”
楚清儿明眸闪亮,惊叹不已。
“嘻嘻,哪有清儿姐姐你说的那么好……等等,前日还绣了一幅,我去取来给你品鉴。”
得了行家的盛赞,她的心中简直比喝了蜜还甜……这可不比陈心隐这样的外行胡赞,能得同行的盛赞,那才是真正的成功。
白芜冰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谦虚着,一边又想起来,乐颠颠地返身便回了屋中。
“是了,心隐,别只顾站着,你对冰儿妹妹绣的这幅白骡子怎么看?”
楚清儿爱不释手地欣赏着,猛然想起了也在旁边站着陈心隐,开口问道。
“嗯,桃夭拿来给我看过,我亦认为这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陈心隐大感英雄所见略同。
“只是不知为何冰儿妹妹喜欢绣骡子,若是绣白马,还较为常见。”
楚清儿拧起了秀眉。
“冰冰她最是与众不同,喜欢特立独行,你且看她取来的另一幅绣品,其实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大白猫,乍一看,老鼠见了也怕。”
自家妹子受了称赞,少年洋洋自得,与有荣焉。
“大白猫吗?猫儿虽然乖巧,只是不易与人熟。”
楚清儿说道,是啊,冰儿妹妹果然是有些与众不同,而且喜欢绣猫儿,即说明了她为人性子较为清冷孤高……
只是短短时间接触而来,她却并未曾流露出多少的清高,而是平易近人,宛若邻家女孩……
莫非只是对人不同吗?
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心隐三人皆是性情中人,小桃夭如此,冰儿妹妹亦是如此……
清儿呀清儿,你该是在前世修了多少功德,才能在今生死后,遇到这么多的真心人?
再看正持着绣品,欢快奔来的白芜冰时,楚清儿眼中的温情更是内敛,厚重……
“嗯嗯,这两幅的功力已然极为精深,冰儿妹妹你俨然已是一代刺绣大家……若非山中精灵,而是养在俗世,恐怕前来提亲的俊俏公子哥儿们,不将你家门槛踏破踢倒,是万万不肯罢休的,嘻嘻。”
楚清儿心情舒畅,开口调笑道。
“哪有,都没男孩子喜欢我……”
白芜冰偷偷瞟了眼正站在旁边只顾欣赏路虎和悍马的蠢笨少年,一张俏脸红彤彤,她将那螓首一低,心儿一喜,裙角一攥,语气一嗔,脚步儿飞起,就躲到房中去了。
仔细想来,自家姑射山上的那座坚固的冰宫雪殿,似乎也险些被那些一本正经,却只懂得前来搭讪的无趣神子们踏倒了吧?
呼!幸亏当初聪明,悄悄离家出走,否则可真是会不胜其扰的呀!
关上房门,用后背抵住,她的一颗小心肝儿,还在“扑通扑通”地蹦个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