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后,创山之下。
创山,位于西夏与东洛的交界之处,山高陡峭,高耸入云;山上树木参天,常年气候温良,是为度假养生之好去处。
更为重要的是,创山之上野生着不少稀有的名贵药材,只不过越往上,那山壁便越陡峭,其中一面竟如刀斧劈凿而开,若
无轻功,根本无力攀爬。
这因此便成了这些稀有药材的一种自然保护,毕竟药材再贵重,也不如人命贵重。
半年前,创山之下突然开张了一家医馆,医馆女掌柜大约双十年华,容貌殊丽,气质超凡,给人看病竟十病九愈,被周围
百姓称之为女神医。
女神医看病的习惯也奇怪,只收一半诊金,另一半诊金无须现付,只要为她打听到一个人的消息,便可免除剩余的那一半
诊金。
而那个人的画像,便挂在医馆的正堂,患者一进门便能收入眼底。
这一日,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步入医馆,望着正堂上高挂的画像,不由啧啧道:“这画工真是绝了!竟能把我弟弟画得如此
俊俏迷人。”
药柜后头正在整理药材的女神医,吃惊地抬起了头来。
“风轻陌!”
风轻陌折扇轻摇,轻笑道:“好生无礼,哪有直呼哥哥的名讳的?”
齐雨抿嘴笑了!真没想到风轻陌会来啊!来到创山半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熟人呢,——每天见到的林伯与碧苏除外。
风轻陌自行坐了下来,一旁的碧苏已经惊喜地奔过来斟茶,半年未见,好不亲切,禁不住地热泪盈眶。
林伯也过来见礼,风轻陌立即起身将他扶住,轻声道:“舅舅不必多礼。”
没想到,他竟会跟着楚逸暄遵林伯一声舅舅。林伯也不由喉咙哽咽了。
“怎么找来的?”齐雨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听君子璧说,当初你在无伤城外的跑马坡发现了一份血书,指引你来到了创山,我本也想跟着你过来的,怕你有危险。”
“那怎么没来?”
“当时太忙了。受到皇帝急召,要班师回朝,处理朝中要务。你看,我现在忙完了,就来了。”
齐雨满意地点点头。提到君子璧,不由问:“君子璧还好吗?”
“很好。”风轻陌点点头,“他本来自由浪荡惯了,如今便如野马脱缰,更为自由欢快。”
“那就好!”齐雨跟着点头。
当初,为了保护她,君子璧和碧苏跟着她跑了那么多地方,也是太辛苦了。事情都办完了,他也该回归自由了。
风轻陌抬头看了看挂在正堂上楚逸暄的画像,“还是没有三郎的消息?”
“没有。”齐雨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沮丧。
当初楚逸暄的身体状况已经那么差了,如今半年过去,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能活在人世啊!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他,真是好
忧伤。
沉默了一会儿,风轻陌向门外随从招了招手,那随从便将一个沉香木小箱子捧了进来。
“打开看看。”风轻陌说。
齐雨疑惑地接过沉香木箱,打开。
只见箱子盛装着一朵大如雪莲的、干萎的花朵。那花朵呈枯黄色,花瓣透着光,薄如蝉翼。
“这是什么花?”齐雨疑惑地问。
被当地百姓称为女神医的她,竟然不认得这是什么花!不过,凭气味可以断定,这朵花必定可以入药。
“这花名叫伏莲。”
“伏莲?”
“对,这种花,是根治一种心痛病的特效药。”
“心痛病?”
“这是你的药,你可能不知道。”风轻陌把伏莲花取了出来,说道,“楚逸昭被废之后,三郎担心自己处境危险,因此,把这
花交给我,要我每个月有喂你煎服伏莲,治你的心痛病。这都半年多没有服用过了,你没有发作过吧?”
齐雨有些吃惊,经常给人治病,她却不知道自己有病!“他怎么知道我有心痛病的?”
“他说,在你十三岁的时候曾因为心痛病而晕死过。如果不是及时服下了用伏莲花煎的水,也许现在你已经不在人世。”
齐雨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的?”
风轻陌笑了笑:“因为,那次用伏莲花煎水救你的时候,他在场。”
我去!齐雨简直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许柔止十三岁的时候病倒过,竟然是楚逸暄救起来的?他们之间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
风轻陌说道:“当时你在昏迷中,所以并不记得他救过你的事。那时你还是太子师的庶女,在许家境遇不好,颇为辛劳,他
怕你因为劳累导致旧病复发,所以后来还悄悄给你送过药。你曾到徐记医馆求过药,还记得吗?当时他命人将一片伏莲花瓣悄
悄放到你的药里,让你同时煎服,替你巩固病情。”
“正因为伏莲花的功效,所以你的心痛病才得已渐渐好转。后来你在齐王府,苏氏诬你下毒谋害三郎,你为证清白,在大雪
中求见三郎,结果晕死了过去。想必也是这伏莲花的功效起的作用,你才能心跳复苏。”
哦,这么说来,如果没有这伏莲花,她穿到许柔止的身上也活不成啊!
齐雨默默地接过风轻陌手中的伏莲花,“楚逸暄很早就认得我,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或许,因为不方便?”
对,因为不方便,因为许昌一直利用许柔止,而楚逸暄,也需要利用许柔止来反控许昌。
齐雨叹了口气,难怪楚逸暄对她还是蛮宽容的呢,原来之前就有过一段小缘份的。齐雨有些嫉妒,那楚逸暄对她的感情,
究竟是对许柔止产生的,还是对她齐雨?
连自己的醋都喝,齐雨觉得也是没谁了。
风轻陌道:“你还是继续服用伏莲,巩固好身体吧。这些日子太奔波了,需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还想继续奔波呢!”齐雨闷闷地说。
也许当初那块血书跟楚逸暄没有关系?不然的话,为什么来到创山,找了半年,却一直找不到他。
风轻陌问:“灰心了?”
齐雨摇了摇头。
“别灰心。”风轻陌拍了拍齐雨的肩,“君子璧给我传了飞鸽传书,说三郎就在创山无疑,你再细心找找,说不定人就在你的
身边也未可知。”
“什么?”齐雨惊愕,君子璧能肯定楚逸暄就在创山,就在她的身边?这怎么可能?
齐雨立即扭头望向林伯,目光犀利无比:“林伯,楚逸暄就在我们身边?”
林伯顿时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
风轻陌笑了笑,替林伯解围道:“创山山脉长远,你不要只留意主峰。再到处找找看。”
嚯!楚逸暄就在她身边,而她竟然不知道?林伯一定知情,是也不是?
林伯见瞒不过去了,便上前深掬一礼,充满歉意地道:“老奴的确知情,请王妃责罚。”
齐雨惊呆。
“但老奴并非有意而为,其实王爷也数次意欲现身与王妃相认,然而王爷实在是担心自己无法康复,白白给王妃希望,怕到
时候又让王妃绝望,还不如让王妃慢慢忘记他才好。因此才不许老奴透露王爷的行踪。其实这些日子瞒着王妃,老奴也是无比
煎熬、愧疚,所以不论王妃打算如此责罚,老奴都愿意领受。”
说着,林伯撩袍跪了下来。
齐雨怔怔地望着林伯,然后伸手将他扶起,也不知是喜是悲,眼泪竟然就夺眶而出了:“林伯,他真的就在我们身边吗?他
现在怎么样了?快领我去见他!”
清逸绝尘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门外。稍显苍白的俊脸上,一双眸子隐含笑意,清亮无比。“该道歉的人是我,雨儿。—
—我来了。”
真的是楚逸暄!
齐雨蓦然转身,惊愕地望着那熟悉的面孔,脸依然还是那张脸,但明显没有分别时那么苍白了;身材依然是那个身材,但
明显也没有分别时那么瘦削了!
他依然是个清逸绝尘、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曾经鲜少露出笑容的脸上,此时唇角微扬着浅浅笑意……
他没有死,他真的没有死啊!
齐雨惊喜地扑过去,抓着楚逸暄的双臂,激动地上下打量着他,又是翻过来看后背,又是翻过去看前胸的,甚至还想扒他
的衣裳验看他身上的伤痕……
“大白天的,作什么呢?”他微笑着阻止了她。
齐雨愣了愣,瞬间笑了,然后笑着哭了!
楚逸暄展臂将她揽入怀中,语气轻柔而充满歉意:“对不起,雨儿。是我不好,就在你身边,却不能与你相认,害你白白为
我担心了这么久。原谅我,好吗?”
原谅啊,好说!
“你好了许多了,这是怎么做到的?”这才是齐雨更关心的问题。
“都是你的功劳啊!”楚逸暄微笑。
“我的功劳?”齐雨愣住。
林伯在一旁含笑解释道:“王爷虽然不在,王妃却仍苦心研究为助王爷康复的验方,每次王妃煎好了药,我都舍不得倒掉,
就悄悄端去给王爷喝。没曾想,竟渐渐见了效果,王爷的身子,如今已经好了许多了!”
“这是真的?”齐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掩嘴望着楚逸暄,许久,眼泪哗哗地下来了,“妈蛋,居然真的有效,这么说我的
思路还真的对了!”
“当然,你是创山的女神医啊!”楚逸暄轻扶住齐雨的肩,替她拭去眼泪,柔声道,“好了,乖。都是我不好,不要再哭了。
”
“当然是你不好,以后你要补偿我!”
“好!要如何补偿?”
“……现在还不知道,等我想好了先!”
众人哈哈大笑。
皆大欢喜的夜晚,医馆里真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缪青与鹿鸣都来道歉,说替王爷瞒住王妃真是歉意深重,好生愧疚,
无以谢罪,愿自罚三杯。
当然,不是三杯酒,而是三杯汤药哦!
齐雨哈哈大笑,转头问楚逸暄:“当初为什么选创山落脚?为了找药材给自己治病?”
“非也!”鹿鸣抢答,“王爷是为了解牧云王爷的心结而来的,灼华公主改嫁东夷,大大地伤害了西夏皇室的颜面,若非王爷
及时到来,说不定,西夏已经跟东洛打起来了!”
齐雨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赞赏地摸摸楚逸暄的脸:“还是你想得周到,也还这么懂事,还能这么为东洛着想。”
楚逸暄微微一笑:“毕竟东洛是我的家。”
风轻陌在不远的身后,默默地听着,一丝释然的笑意浮上嘴角。
很好,若三郎成为太子的话,必会是一个尽职的太子,也会是受东洛百姓拥戴、爱戴的好太子!
那么他,也就可以放心地挂冠而去了!
他要重新回到自由自在的生活,远离权力与责任,做回曾经逍遥自在的自己。
至于齐雨,他只希望能够远远地看着她幸福地生活,对他而言,那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