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晟的语气却仍是冷冷的:“大军攻打康城,岂用得着你一个女人出力?”
丹姝反问:“我若有办法拿下康城,又何必浪费东夷那么多人力物力呢?”
赫连晟紧蹙双眉,态度虽然没有缓和,却还是给了丹姝一个机会:“你有什么办法?”
丹姝说道:“景王妃萧素妍是东洛人,你忘了吗?据我所知,康城令也姓萧,说不定这康城令与萧素妍有什么亲戚关系,也未可知。所以……”
“等一等……”赫连晟刷地站起身来,制止了丹姝,“你刚才说什么?”
丹姝一愣,“刚才……我说,东洛的康城令也姓萧,说不定这康城令与萧素妍有什么亲戚关系……”
“对,就是这句!”赫连晟紧皱着眉头,走下了自己的座位,一脸沉思地踱起了步来,“我军刚到康城,当晚便对康城发起了攻击,康城却似乎早有预料,也早有准备……难不成,便是因为景王妃向康城传递了消息?”
床底下,齐雨也好惊讶,丹姝跟赫连晟说的都是真的吗?景王妃萧素妍竟然也是东洛人?而且,还有可能跟康城令是亲戚?
难怪,难怪景王主和,反对东夷对东洛出战,这其中恐怕还有景王妃的原因吧?那,萧素妍到底给康城传递消息了没有呢?
齐雨全身一紧,要是赫连晟去找赫连城的麻烦,那可就麻烦了!她还指望赫连城这边出点力,和她一起阻止两国的交战呢!
赫连晟的猜测让丹姝也不由一愣:“难道,景王妃还有本事把偷袭小队要从护城河偷袭康城的消息也传递过去了?”
赫连晟皱紧了眉头,萧素妍把偷袭小队要从护城河偷袭康城的消息也传递过去了?不,这不可能。偷袭小队要从护城河潜入康城的事,除了许昌、他与赫连镜,以及整个偷袭小队的成员,并没有别人知道了呀!
若说有可能,反倒是许昌把消息交给他的女儿许柔止,然后悄悄让人救出许柔止,这反而来得更可信!
夜空之月月,将清冷之光投洒在在整个大地上,此时无论康城,还是东夷大营,都是那样的安静。
赫连镜的大营,他的贴身侍卫匆匆而入,轻声道:“王爷,截收到重要的情报!”
“什么情报?”本已闭目养神的赫连镜,缓缓地睁开眼来。
“康城外,有一辆马车正朝咱们的方向疾奔而来,那辆马车……马车上……”
侍卫欲言又止。赫连镜皱了皱眉头,修长的手指去端茶杯,语气冷冽地道:“有话说话,休得吞吞吐吐。”
“是。”那侍卫低垂下眼睑,轻声道,“那马车上的装饰,用的是西夏的织锦。”
西夏?
赫连镜的手微微僵住,不知为何,听到“西夏”两个字,他的反应总是有些不能自控。
“西夏人难道也参与到东夷与东洛的争战中来了么?”赫连镜的语气冷冷的。
那侍卫说道:“这件事,属下还没有向统帅禀明。王爷要不要亲自出营去看一看?”
赫连镜放下茶杯,凛然起身。身旁的侍卫立即将披风拿了过来,为赫连镜系上。
辕门外,赫连镜颀长的身影伫立于月光下。夜色中,果然见一辆马车远远而来,徐徐而行,在距离东夷大营百丈之位就停了下来。
空旷的营地上,东夷官兵已经警惕地排成了排,护在赫连镜的身旁。
赫连镜倒不紧张,这大晚上的,对方一辆马车独行而来,能对东夷军营造成什么威胁。只是,康城若是有什么条件要与东夷谈判,来使也该是骑马来,而不是乘马车来的吧?
两军战场之上,马车可是无用的文人才会搭乘的交通工具。
“对面来的是什么人?”东夷官兵朝着马车厉声喝问。
马车里,一张精致绝美的小脸缓缓从车窗探了出来。紧接站,一个绿衣婢女挑开了车帘,将一个黄衣女子扶了下来。
回头望了望身后那座肃静精绝的康城,又转过来望着眼前守卫森严的东夷大营,女子纤细的双眉缓缓地蹙了起来。
绿衣婢女扬了扬手中的白巾,高声道:“请问,四皇子颉王在吗?故人前来,求见四皇子!”
赫连镜身旁的侍卫心中一动:“王爷,那是故人求见?”
赫连镜的心,已经狂烈跳动了数下!
故人求见!而且,称他为四皇子!
清冷的月光,将大地上的万物照得那么清晰,远处马车下那道窈窕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
当然熟悉啊!那可是在他梦中连续三年不曾远离的身影!
赫连镜的心脏迅速收紧,他缓缓往前走了两步。
身旁的侍卫急道:“王爷……”
赫连镜缓缓地举手制止,又自向前了数步,每一步都虽然缓慢,却也坚定不移。
东夷官兵紧张了,弓箭手立即张弓引箭,做好随时支援赫连镜的准备;长枪手执枪在手,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所有人都很紧张,颉王爷这是怎么了?虽然这里不是战场,但难保不会是东洛的诱乱敌之计,难道颉王爷就不怕中了敌人的圈套吗?
远远地望着赫连镜缓缓而来的身影,女子的视线悄然地模糊了。
她缓缓地迎着赫连镜,轻步走了过去。
绿衣婢女紧张地尾随其后,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马车上,除了赶车的车夫,似乎没有第四个人了。
只有她们两个吗?
赫连镜缓缓近前,终于,黄衣女子也停在了他的数步之外。
“果然是你!”赫连镜涩然发声,那声音,如在梦中,竟透着一丝哽痛的意味。
“是我。”女子含着笑,眼中却也有泪光涌现,在月光下反耀着晶莹的光。
“当真是你?”赫连镜掐住了自己的手腕,他这不是在梦中么?
“当然是我。”她低笑一声,“这样掐自己,不疼么?”
“疼啊!”他松开手,“原来这不是梦。”
“当然不是梦。”她有些哽咽,“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真没想到,你会为我而来!”明明心里哽痛,一丝冷笑,却浮上了赫连镜的嘴角,“为了劝我东夷休战而来吗?”
“为什么要攻打我的国家?明明不是答应过我,要放下仇恨,好好生活的吗?”
“不,我从来没有答应过。”赫连镜冷冷地道,“东洛是我东夷的仇敌,如今,东洛的末日到了,我东夷没有理由不替天行道,去铲除嵇城那个独断专行、害人无数的昏君!”
“东洛怎么就到了末日了?我父皇虽然……”
“灼华公主,”赫连镜打断了女子的话,冷冷地道,“你若是为了劝和而来,那在下奉劝你,还是回你的西夏国好好侍奉你的夫君去吧!战场上的事,不是你一个女人家能来掺和的!”
灼华公主伤感地皱起了眉头,“你还是那么恨我父皇吗?当初他……”
赫连镜冷哼一声:“当初他把灼华公主嫁到西夏和亲,也是为了东洛的将来着想,攀一门有前途的富有亲戚,总比找一个看不到未来的穷亲戚要好!”
灼华公主凄然地低下头去,哽咽道:“既然明白他的苦心,又何必去恨他呢?若是换了你在他的位置之上,或许也会跟他作出同样的选择。”
赫连镜冷笑:“我可不会抢自己下属及好友的妻室,也不会为防功高震主便把所有功臣一一找借口杀害,更不会为保全一个儿子的地位,便要将其他的儿子伤害至残!”
灼华公主惊愕地望着赫连镜:“为何你对我父皇误会如此之深?那些都只是误会而已!”
“是不是误会,自有当局者清楚明了。公主偏听偏信,又怎么会看得到真相!”
赫连镜一番话,噎得灼华公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怔怔地望着赫连镜,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见心爱的女子伸手拭泪,赫连镜心中一痛,终还是忍不住语气缓和了下来:“两国交战之际,为何派你一个弱小女子前来平息战争?你那父皇,未免也太高估了你的力量!”
“我是没有任何份量,”灼华公主强行咽回泪水,“那若是你的孩子呢?”
“你说什么?”赫连镜不由身子微微一震,孩子?什么孩子?
灼华公主回身看了一眼,那绿衣婢女立即快步返身,回到马车旁,掀开车帘轻声道:“世子,请下车吧!”
什么世子?
赫连镜心里一紧,及至看到那小小的身影自马车上蹒跚步出时,身子更是身子猛然一震,声音也无比震惊、愕然:“那……那是……”
灼华公主看了赫连镜一眼,转身将那像个大人一样裹着一身锦袍的小肉人儿拉到了面前,轻轻躬身下去,将那小肉人儿抱在怀里,柔声道:“念儿,快来叫叔父。”
赫连镜震惊地望着灼华公主怀中的小稚儿,这孩子全身是肉,圆滚滚、肉乎乎的,但从是如此,却依然能看出那眉眼间熟悉的神韵……
“他……他是谁的孩子?”赫连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两岁多一些,什么也不懂的样子,一双纯真干净的大眼睛乌溜溜地望着他,奶声奶气地吐出来两个字:“叔……父!”
灼华公主望着赫连镜,眼中含着泪,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当年我出嫁西夏时,肚子里的念儿已经两个多月了。”
如受到一记重击一般,赫连镜猛然后退了两步,身后远处的侍卫听不清他们的声音,只能看到他们的身形,见赫连镜后退,立即扬手道:“准备放箭,保护王爷!”
“住手!”赫连镜厉喝。
弓箭手立即顿住。
赫连镜紧咬着牙关,缓缓地抬起头来,如困兽般受伤的眼神望着赫连镜,一字一句痛苦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念儿。”灼华公主轻声答。
“多大?”赫连镜咬着牙,又问。
“到前天为止,正好两岁零五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