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辄缓缓上前两步,望着被禁军制服的楚逸昀,颇有些痛心地指了指楚逸昀,“为什么要这么做?七宝司查出,年前杨树林中刺杀你皇长兄的幕后主使是你,朕不相信;七宝司还查出,你不但意图刺杀你的皇长兄,还诬陷你皇长兄与齐王妃的清白,更与三郎侧妃桑氏苟且勾结,在嵇城内散播关于你皇长兄与三郎的种种谣言,朕还是不信。朕不信朕的儿子会如此工于心计,三番几次设计陷害自己的手足兄弟。然而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楚逸昀哈哈大笑:“父皇又何曾对我抱有过希望?是生是死,我不过自己争取,如今失败,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没有父皇那般心狠手辣!”
楚辄脸色变了,沉声道:“将这逆子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又是择日问斩!”楚逸昀哈哈大笑,“又是择日问斩!你应该把我们三个儿子都斩了,皇长兄的太子之位才能坐得稳当!哈哈哈哈……”
人被押下去了,笑声却还余音绕梁。
虽是笑声,却比哭声更为令人心惊。
禁军统领陆亢难过地望着楚辄,明明皇帝是一心想保护几个皇子,不想再让当年皇子之间手足相残的悲剧再在下一代的身上重演,然而,终究还是无法避免,皇帝还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这也太令人痛心了!
楚辄缓缓地坐了下来,神情略显疲惫。转眼去望风轻陌,又觉得安慰了许多,语气也不觉地温和了许多:“晗儿……”
包括陆亢在内的所有禁军,都并没有见过皇帝新封的谒王,因此听楚辄唤这一声“晗儿”,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不由愣住,这……便是谒王?
风轻陌却神色冷漠地走出御书房,并没有理会楚辄,君子璧还在外面,并且拦住了齐雨,他已经听到动静。
果然,齐雨和碧苏被君子璧拦在外面,而君子璧又被禁军拦着,无法进入御书房。
风轻陌皱了皱眉头,“这是我的朋友,放开他。”
尾随而出的陆亢立即喝令手下:“让那位公子进来!”
君子璧摆摆手,“不用,我就在这儿挺好!”
望见了君子璧身后的齐雨,陆亢又是一愣:“齐王妃?”
齐王妃?
楚辄出现在御书房门口,神情颇为欢喜:“柔止?原来你没事?!”
风轻陌立即护在齐雨的身边,冷冷地道:“能活到现在,还不是因为她命大。”
楚辄顿时面有愧色,望着齐雨,“父皇一直在找你,为何一直没有音讯?”
齐雨望望风轻陌,抢着答道:“请父皇原谅,一直有人在追杀儿臣,儿臣不得已,只能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风轻陌道:“她今天闯入宫来,还不是因为听说信王入宫,担心皇帝的安危。我就是奉她的吩咐才来的。”
说着,风轻陌拉起齐雨便要往外走,楚辄怔怔地望着两人的背影,竟然没有理由开口阻拦。弄不清状况的禁军们全部吃惊地张大了嘴,——当着皇帝的面,谒王竟敢牵着齐王妃离开,而皇帝竟然没有怪罪?这是什么情况?
齐雨被风轻陌拉着走,回头急急地朝楚辄喊:“父皇,三郎是冤枉的,求父皇明察,早些放他出来,他的身体弱,可经不起牢里的折磨啊!”
陆亢呆了呆,望向楚辄:“陛下……”
既然刚才皇帝也说,七宝司已经查出密林刺杀一案系信王主使,且嵇里近日流传的都是谣言,也是信王设计陷害手足兄弟引发的,那岂不是从侧面证实,齐王其实是冤枉的,密林刺杀一案与他无关?
楚辄长叹一声,落寞地转回身:“传旨大理监,释放齐王及齐王府一干人等,重修齐王府,并昭告天下,为齐王洗清冤屈。同时,将信王府一干从犯全部缉拿归案,一律从重处罚!”
“是,陛下!”
齐王及齐王府一干人等沉冤得雪、以及信王府一众罪犯将受严惩的昭令倒是贴满了嵇城,然而,如何处置东宫,皇帝却没有表态。
王寝之内,程婉又惊又喜:“晗儿真的回来过了?”
“是,”楚辄点点头,神情颇为凝重,“若不是他及时出现,说不定朕现在已遭到信王毒手。”
“那……那晗儿为什么又走了?”
“看起来,他仍然不肯接受自己的身份。他只说是受柔止之托才入宫护驾的,”楚辄看了程婉一眼,见程婉眼中泛起了泪花,便轻轻揽住了程婉的肩,安慰道,“虽然晗儿尚还不肯接受自己的身份,但依朕看,他倒是已经接受了他与柔止这个妹妹。他对朕很冷漠,对柔止却颇为关爱和呵护。这也值得欣慰了,不是吗?”
“他真的待他妹妹很好?”程婉眨了眨泪眼。
“朕会骗你吗?”楚辄柔声道,“放心吧,晗儿心地善良,他迟早会认咱们的。”
程婉默默地投入楚辄的怀抱,楚辄将她拥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想起了什么,程婉从楚辄怀中脱开身来,轻声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太子殿下?”
提到楚逸昭,楚辄不由脸色一沉:“纵然他是受信王冤枉,但终归是他自己不够谨慎,才会落人口实,给别人陷害他的机会。如今他已身名狼藉,还有何颜面重回东宫?”
程婉一愣:“陛下的意思,是要另立储君?”
四个皇子废了两个,如今,便只有三郎与四郎可用了!另立储君?楚辄长叹一声:“先看看再说吧!”
人生没有定数,世事变幻得真快。
楚逸昀罪行败露,迅速被大理监定罪收押。信王府一干人等,也很快全部落网。
与此同时,齐王府所有收押人员全部获释,重见天日。管家林伯带着下人重新收拾好了齐王府,张灯结彩迎接楚逸暄的归来。
重新回到齐王府,伫立在王府门外,抬头仰望着那块熟悉的牌匾,楚逸暄清瘦的脸上,双眉微微地锁在一起,未见半丝欢颜。
林伯含泪躬身作礼:“老奴喜迎王爷回府!”
楚逸暄徐徐伸手,搀扶起了林伯,温声道:“林伯,你辛苦了!”
远远望着这一幕,齐雨默默地放下了马车车帘。
身旁风轻陌望着她,轻声问:“为何不肯下车?”
齐雨没有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他朝思暮想,明明天天盼着他能早日获释,明明盼着能够跟他重叙旧往……
可是,现在看到了他,她却犹豫退缩了呢?
君子璧坐在两人对面,淡淡地道:“是不是觉得他很危险,所以不敢回去了?”
齐雨蓦然抬起头,望着君子璧,有些愤怒,“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君子璧耸耸肩,“是你自己感觉到了,却不肯承认吧!——为什么不敢下车?明明近在咫尺却不肯过去见他?”
风轻陌疑惑地蹙眉,望着君子璧:“什么意思?”
君子璧淡淡地朝齐雨呶了呶嘴:“问你妹妹。”
风轻陌疑惑地转向齐雨:“什么意思?”
同样的问题问了三遍,然而,旁边的碧苏也想跟着问一声呢,什么意思?
齐雨默默地再次将车帘掀开一线,望着远处齐王府门外的楚逸暄。他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王府,还是一瘸一拐的步姿,那么熟悉。
有多少人不知道,他那一瘸一拐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他还是一如从前那般清瘦,他的身姿也一如从前那般从容,整个人看起来平淡如菊。
然而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他在想什么?有没有想到东宫之位?有没有想到她?
“雨儿,”风轻陌蹙眉拉下车帘,阻断齐雨的视线,追问,“你倒是说说原因。”
齐雨仍是沉默。
她该说什么呢?
难道,她该跟风轻陌说,她怀疑扳倒楚逸昀这件事情,楚逸暄有份参与吗?
不然的话,明明她只让风轻陌传播开盈香楼与楚逸昭的谣言,却为什么凭空多出齐王府参涉赌坊的传闻?
不要说楚逸暄身在大牢,没有办法参与这件事情。纵然他身在大牢,可七宝司不还好好的吗?七宝司里还有他的人,他们可以替他活动啊!
也不要说,如果楚逸暄有办法针对楚逸昀,如何还身陷囹圄、无法自救呢?或许身陷囹圄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因为谁也想不到,身在大牢的他还有能力操纵高墙之外的局势吧!
怎么办?
齐雨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虽然之前她也疑惑,弄不明白那凭空多出来的齐王府参涉赌坊的传闻是怎么回事,可刚才远远看到楚逸暄的那一刻,这种念头却突然钻进了她的脑海,简直挥之不去,越看越觉得像这么回事!
可她不明白,如果楚逸暄身在大牢仍有本事操纵高墙之外的局势,那当初齐王府还怎么会陷入危机而无法自救?他真不会心机深沉到非要将自己置身高墙等候处斩,才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他如果真准备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什么还要保护她,将她和碧苏藏在地下室里?
她之前明明感觉到楚逸暄对她是真爱的,为什么现在又会觉得……
她是邻人疑斧吗?可她为什么会怀疑楚逸暄有问题?
不对!——齐雨转向君子璧,“你是什么意思?你也在怀疑楚逸暄跟近来这些事件的关系?”
君子璧耸耸肩:“看,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