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周围都是对着车阵垂涎欲滴的鞑靼骑手，由于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苦，每个人看向目标的眼神都泛着绿光。
如果前面那些是战斗力类似的对手，张元一定会挥舞着鹅毛扇装比道：“军心可用。”
就像很久以前，他在家乡看过的戏剧上，那位流传千古的智者。
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
多么潇洒啊。
可惜，这场景并不适合眼前这伙敌人。
大概只有1000多人吧？是自己这方的六分之一，或者更少。
然而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不知道要超过自己这边多少。
10倍？或者20倍，都有可能，何况他们还有车阵的掩护。
说起来，凌晨的偷袭失败后，张元就意识到攻克车阵已经变成不可能的事。
毫无疑问，那支代表“偷袭成功”的响箭，是车队中的汉狗给大家下的套，或者单纯的挑衅。
可他在队伍中其实没有什么威信，以前的老部下，实际只有几百人。
其他全是那些不知死活，认为继续在草原上坚持比向东方投降能保留更多好处的年轻贵族。
鞑靼贵族之间以实力说话，以前张元是万夫长，还有汗王的支持，只有几百户的小贵族自然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但现在，大家在汗王那里都是叛逆，张元却只有几百士兵，连凑齐100户人口都困难。
他的地位自然下降了，年轻气盛的小贵族们，也没把张元的警告放在心上。
却反而，强迫张元一起来攻打车阵，一起来送死。
“张元！”一个嚣张的声音在张元背后响起。
不用回头去看，汉奸就知道那是乌尔拉人的新汗王（自称的），几个月前还不过是区区上千夫长的多济格。
一个今年才15岁，却因为在叛军中实力最强，而成为首领的毛头孩子。
“你带人去冲第一阵！”
多济格毫不客气的对张元下命令：
“纳西明安、乌尔都齐、阿尔斯楞、卓力格图、赛罕、满都拉图跟你一起冲！”
这个狗屁汗王又一口气点出6个名字，全都是叛军中实力稍强，因而对多济格这个小娃娃不怎么恭敬的小贵族。
“我率领本部和其他人，冲第二阵，告诉小的们，攻进去，银子财货应有尽有！”
再明显不过的借刀杀人之意。
连张元这种已经完全不要脸了的三姓家奴，也感到一阵阵恶心——都什么时候了，还净想着内斗！
就算前面这些人都死光，他多济格还能有什么好下场？直接堕落成大规模盗贼团了都！
可惜，现在多济格就是做出了这种攘外先安内的决定，他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就像是催命符一样不断响起。
张元根本无力对抗。
“敢后退一步者，斩！全家为奴！”
“主子，咱们怎么办？”张元的一个薛怯在他身边低声问道。
“跟着冲！”张元咬着牙下令：“这种时候了，还想那么多作甚？向前冲是九死一生，后退就算是逃得一命，今后也没有落脚的地方，那是必死无疑！”
那参加过镇远之战的幸存薛怯闻言楞了一下，片刻后，他也想通了。
“嗻！”
过了一会，鞑靼骑兵中产生一阵骚动，大约一半数量的牧民在各自台吉的指挥下开始缓缓向前。
然后逐渐加速。
“要不要现在给左恒松他们发信号？”秦晴问道。
“不用着急。”左恒柏回答：“他们还有一半人没有冲过来，现在发信号，那些人有很大机会逃走。”
“逃走又能怎么样？”秦晴接着问。
“他们逃走了，我们的就没有一鼓作气全歼他们的机会了。”左恒柏奇怪的看了未婚妻一眼，她这是明知故问。
“不全歼他们又能怎样？”秦晴冷哼一声：“他们再损失一半人，剩下的能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
“何况，消灭不了他们，是左恒松的错，让他继续追剿就好了，他的人多死一点，对我们没坏处。”
左恒柏想保的，只是左恒松一个人而已。
既不是前乌尔拉皇台吉的部众，更不是叶尔登那些新投靠的外蕃。
华夏人实在没有理由帮助他们吝惜民力，相反，这场战役最好的结果，是左恒松抓住张元，全歼鞑靼叛军，但他自己的部众，以及叶尔登、阿山、博尔拜阿等外蕃鞑靼同时损失惨重，伤亡过半。
这才是利润最大化的结果，左恒柏一心一最小伤亡全歼敌军的做法，缺乏一点政治觉悟。
好在左恒柏不傻，他也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纯粹武人，否则他就不会把这个立功的机会给左恒松了。
“按你说的做吧，发信号，告诉左恒松，尽快赶来。”
3000多骑兵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朝车阵涌去。
骑手们尖声怪叫，娴熟的在奔驰的马背上拿出骑弓、标枪、飞斧等武器。
他们的队形较为分散，因而显得铺天盖地一般。
没有实战经验的骑手——比如张元，置身于无数士气高昂的骑兵中间，会产生一种己方天下无敌的错觉。
当然，这只是错觉。
咻啪
鞑靼骑手们刚刚进入冲锋状态，张元就看到一枚红色火星拖着白烟飞上半空，随后在最高点炸成一团斑斓的焰火。
虽说此时已是白天，但毫无疑问，在这空旷的草原上，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清楚的看到这个信号。
“果然是陷阱！”张元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
这是当然的，其实，还在大军向战场急进的时候，他曾经见到过几个偷袭失败撤下来的薛怯兵，那时他就知道，偷袭失败后还有人发成功的信号，只能是陷阱。
他相信，多济格也看出来了，但这个年轻气盛的笨蛋仍然打算行险一搏。
或许能在敌人的援军到来之前，攻破车阵呢？
张元咬紧牙关，既然已经开始冲锋，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冲啊！杀汉狗！”
曾经的乌尔拉国师，享万夫长待遇的张元，抽出一柄马刀，对着巍然不动的车阵大声嚎叫。
与周围所有鞑靼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