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歌回到曲府,只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儿,便很明显地感觉到家里的气氛不对劲。
所有的人都很沉默,不说主子的院子里,便是干粗活的下人也都不敢说话说大声了,去了福平院里,便见一家人都聚在一起。
上首坐着眉头紧锁的老刘氏,手边放着她常用的一串紫檀木佛珠,她的两侧分别坐着面无表情的曲远桥和曲远松兄弟二人。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一个身着家常灰色道袍,一个身着桔色为底黑色为边的宽袖圆领直裰。二人皆端坐其上,紧紧抿着薄唇,眉间蹙着川字纹。
二人下面依次坐着盘氏、玉氏,再往下便是与她同辈的几个姐妹。
最懂事的曲清霜那张清秀的脸上已经可以用愁眉苦脸来形容了,下首的曲清雪也是低头垂眸,不停唉声叹气。就连平日里总是找机会说笑话拍马屁的曲清玉也不如往日活跃。
“二姐你可有找三皇子问过?”看她进去坐在玉氏下手,曲清雪立马发问。
她点点头小声的道:“我问过了,他说他知道一些事情,可详细的还需要再查。”
她不敢把梁玦全都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她总觉得曲远松这事儿发生得有些不同寻常。
他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毕竟他也才复明不久,在朝堂之上想必也说不上什么话。
“老二家的怎么说?”老刘氏瞅了一眼玉氏,很不情愿的开口。
照她的想法,这庶出的老大活该没了官职,可她刚有这样的想法就被亲生儿子好生教育了一番。
“咱们曲家兄弟二人虽不是一奶同胞,可是在别人眼里,大哥就是曲文伯府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曲字,我们兄弟血肉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哥遭难了,我讨不了好。”
老刘氏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哪里懂这些,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之前被身边婆子忽悠着觉得老大没有比亲生儿子还高的官职,她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可是听了亲生儿子的话后,又觉得她会子得意了不是个事儿呀,再说宿州之事在京城里现在还算隐瞒得好,到时候若是事发出去,她苦心经营的曲府的名声可就全完了,所以赶紧着把家里人都集中起来,本着让大家都出主意的想法想要解决此事。
“二皇子府我已经派人递过帖子了,约的是明儿个过去。”玉氏手中握着茶盏抬头回了一句,表示她还是把曲远桥的话听了进去的。
“那行,你与二殿下母妃田妃娘娘关系一向融洽,可得记往她宫里送些礼品过去,好让她替你大伯多多美言几句,一定得官复原职呀。”老刘氏一脸殷切的看着玉氏。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看着玉氏有现在这样顺眼。
亮眼的凤眸,精致鲜亮的衣衫,就连修剪得有些犀利的弯眉也看着好看了几分。
这些事情对于擅长打理家务的玉氏来说小事一桩,不用老刘氏说,她便早早就处理好了,此时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至于三皇子那里,二丫头你也着紧些,明儿个再怎么着也得问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刘氏又把目光盯向曲清歌。
“知道了祖母。”曲清歌原本打算短期之内不再与梁玦见面了,他那番行事,她瞧着心里实在难过。
可一回来,老刘氏却又给她下了这样的指令,想到大伯一家在曲家过的日子,她轻叹一声终究还是打算与他再见一面,这一面与之前一般只谈公事,不谈其他。
“孙女婿那里可打了招呼?”老刘氏看来看去,直接略过曲远桥一家人,径直看向刘姨娘。
“老爷已经与修述说过了,想必他已经在替大伯想法子了。”刘姨娘心中一喜,按下曲清玉答得异常干脆。
老刘氏像模像样的把事情一一安排下去之后,老眼盯着曲远松:“原本你这么大了,自己都快当祖父的人了,我本不该再说你什么,可你这次行事实在是太鲁莽了,犯下如此大错,若是一旦落实,可就要连累到我们整个曲家。”
曲远松快四十的人了,却被嫡母当着家中小辈的面这般当面说道了一顿,心里顿时涌起阵阵悲凉,可偏偏他还反驳不得。
他也总算明白,今日他的嫡母就是故意把他们大房一家人唤来,然后当着他们的面一一吩咐二房的人,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想办法,替他圆了此事。
他心里既羞愧,又有些无奈。
老刘氏直接指责了大房当家人,无人敢出声说反对的话,场面一度十分之尴尬。
还是玉氏叫了一盏茶过来:“老夫人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人本来针对的就是咱们曲家,只不过是先拿官大的大伯开刀罢了。”
“闭嘴。”老刘氏很不喜欢这个话题,突然出声呵斥,她刚刚才对玉氏改观了一些,一听她这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玉氏无所谓的摊手,朝曲清歌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曲清歌对她投以同情的表情,她家母亲果然不同寻常,一与老夫人说话就是气死人的节奏。
不过,玉氏所说倒的确有几分可能。
也许真的有人想要对付曲府,只是曲远松比较倒霉成了他们一家的替死鬼。
当然也不排除曲远松在外做官,真的得罪了比较厉害的仇敌,专门用此事来报复他。
……
她想得有些多,不觉头大如斗,一时间就连厅中众人散去了都没察觉到。
“发什么呆?”玉氏在她面前摇了摇手。
曲清歌蓦地被惊醒,看清面前之人是玉氏,连忙惊呼一声抱住她的手臂。
“北疆战事已经打完,战局已定,怎地外祖父还不曾回京?”玉氏之前就在说玉国公府一家人会回京城来,如今阮修远身为北疆战事的主帅都回来了,却仍未见玉国公府他们一家的踪影。
“囡囡这是想他们了吗?你放心年前铁定能回来。”玉氏笑得一脸温柔。
曲清歌盯着她雍容贵气的面容只觉这一切好像做梦,蹭到她的肩上,深深呼吸着她身上的云间冷香。惹得从逛了花园子回来的曲元晋指着她直笑话:“娘,姐姐好羞羞,还没长大了。”
“大哥,我是妹妹。”曲清歌难得在他们面前露出一脸娇嗔的模样。
“姐姐,姐姐,你就是姐姐,你又不是郡主妹妹。”曲元晋故意在曲清歌身上拍了一记,然后满园子里跑着。
曲清歌无奈的陪着他在园子里奔跑着疯玩儿。
“姐姐,哈哈,姐姐来追我。”曲元晋高高瘦瘦的身影在园子里穿梭,笑得跟个真正的孩子似的。
曲清歌跑了几步累了,便招呼着夏草陪着他玩儿,自己又蹭到玉氏身边。
“母亲,你瞧瞧大哥尽欺负我。”
玉氏看着兄妹俩,笑得一脸温柔宠溺:“你大哥的身体好多了,以前走两步就直喘气,现在都能跑这么久了。”
曲清歌侧耳听着曲元晋与夏草捉迷藏,时不时就要提到郡主妹妹,不由想到刚刚他嘴里也一直在喊那个名字,她疑惑地看向玉氏。
“大哥最近新交了朋友?”
“可不是,就是南阳那丫头。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哪里投了缘,她都来家里好几回了。”玉氏看着心智未开,还只会傻笑的曲元晋,压根没有多想。
曲清歌心思微动抱着玉氏:“大哥人长得帅气,他的病总会治好的,到时候还要给母亲娶房漂亮的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她嘴甜把玉氏说得开心不已,同时心里也渐渐的开始注意起南阳郡主来。
毕竟哪个正常的大家小姐会跟一个大傻子玩儿,虽然这个大傻子长得阳光俊朗。
翌日,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寒风猎猎,天上竟飘飘扬扬的下起了大雪,雪花阵阵,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曲清歌看看天色,顿时犹豫了,冬日竟然悄悄的就来了,她不想出门了。
一向不怎么开窍的老刘氏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似的,早早遣了崔婆子来传话:“二小姐,老夫人说马车已经备好了,您看是不是……”崔婆子一进门,便被房间里热烘烘的气息扑得身子颤抖了一下,偷着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二小姐。
她一身家常厚绸布棉衣,头发随意的披散着,手中抱着汤婆子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对于她刚刚说的话好像根本没听见一般。
她以为自己声音小了,便凑近了再次小声的说了一遍。
不知为何,眼前的二小姐长得国色天香,气度雍容,可她却越看越觉得害怕,总觉得她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里虽平静无波,可好像随时都酝酿着狂风骤雨一般。吓得她止步在台阶下,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我知道了,你回去回老夫人,既然是我答应的事,必定会做到。”曲清歌笼住了身上的披风,抖了抖,准备起身。
崔婆子得了满意的答复,连忙行礼倒退着往外走去,刚出院子门口就碰上了亲自带着贵客进来的曲元晋。
“小姐,大少爷亲自带着三殿下进来了。”
曲清歌一愣:“什么……”
夏草连忙快手快脚的伺候她:“小姐,快把披风系上。”她身上还穿着家常衫子,把披风匆匆一裹就算把它遮住了,头上青丝来不及再绾,曲清歌索性随便拣了一支玉簪别在发顶,把一头青丝披在腰间。
“多谢元晋行此方便。”
“三殿下客气了,天寒地冻的还让三殿下走一趟,实在是罪过。”曲元晋呵呵傻笑着,倒是他身边的小厮阿四客气一番领着曲元晋将其送到门口便十分识趣的离开了。
梁玦站在院门口看了半晌才缓缓拉响门环。
曲清歌有这些时间早就已经装扮好了,想到自己毕竟有求于他,便亲自迎了出去。
梁玦着雪白窄袖绸衣,腰间系着银色如玉腰带,一身姿态优雅,气质高贵,只一双狭长的凤眼却好似带着几抹青黑之色,想是夜里不曾睡好。
曲清歌眼眸闪了闪,客气相邀。
梁玦看到面前女子熟悉的容颜,心思微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一身如柳及膝长披风,一头如瀑青丝散在腰间,更将她纤细的身形衬得窈窕多姿。
“知道你怕下雪,我便亲自上门了,多有打搅之处,还望原谅。”梁玦如玉般的面容上笑容温柔湿润,看得曲清歌不自在的眨了几下眼眸。
她也不跟他客气:“我伯父的事情你查到了?”
梁玦亮闪闪的眼眸被她这么一句话便浇熄了。自从他用三个条件把灵珊郡主想要嫁他的心掐灭以后,心里便一直惦记着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让她相信他对她的心思。
要不是下了一夜的雪,他差点忍不住半夜就要偷溜出来找她。
忍了又忍,一夜未眠,一直在熬夜作画,天色一亮,便梳洗出门了,就为着要赶在她出门之前将她截住,以免累得她在雪地里行走,冻着了她。
可她这是什么态度?眼里就只有她大伯父的事。
他看了一眼屋里,只有夏草随侍在一侧,便从怀里摸出一沓文书晾在手里也不说递给曲清歌,只眸色深深的看着她。
“夏草你下去吧。”曲清歌以为他要说的话不方便夏草听到,没多想便将她打发走了。
梁玦眸中浮上些许笑意,突然欺近她:“昨日是我不好,我一夜未眠,一大早特地来给你请罪。”
曲清歌被他突然靠上来的身影吓得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下去。
看她脚下一滑,梁玦出手如电立马捞住了她,顺势将她往怀里一带。
熟悉的青草香味混着几许药味随风袭来,曲清歌脸上蓦地一红,用力挣扎:“男女授受不亲,你……你放开。”
梁玦不放反而将大手收紧,温香软玉满怀,他顿时心猿意马,看准她身后的床榻,兀自用力将她往床上一放,身子随即压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