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远桥被玉氏的模样弄得发怒了,他来之前可是向曲远松打过包票的,就算不能帮他官复原职,那也得让玉氏出面去二皇子府里探探话。
“你个妇道人家,多嘴多舌做甚,你听我的吩咐便可。”
他突如其来的恼怒看得玉氏心头一沉。
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以为她还是以前的玉氏吗?
从他开始偏心刘姨娘母女,趁她不在纳了绾姨娘之后,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与此同时,前去桃园找盘氏聊了一通的曲清霜姐妹是抹着眼泪走的,姐妹二人站在花园的十字路上对着回去的方向看了几眼,才皱眉往东边的方向而去。
曲清歌抱着一盘桔子吃得正上劲,便听得外面响起半夏大声的招呼声:“奴婢见过大小姐、四小姐。”
曲清歌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得外面响起脚步声,脸上蓦地一沉,尔后缓缓舒展,带出几分笑意起身相迎。
“大姐和四妹怎地来了?”她们姐妹二人因为她与玉氏在老刘氏和曲远桥那里不受宠,从前是很少到她的院子里来,而现在居然大张旗鼓的来了,难不成与她们父母回来了有关系?
“二姐……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想到在你这里碰碰运气。”曲清雪一坐定,脸上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流得稀里哗啦。
曲清歌连忙命人上热水,等她哭够了,让她净面梳洗。
眼圈泛着红潮,便是停了哭声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的。
曲清歌又是安慰又是说笑话给她们逗乐子。
“父亲丢了官,母亲很难过。”曲清雪抽噎半晌才把话说清楚。
“我们姐妹知晓二妹与三皇子一向有些往来,想请你替我们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姐妹二人在曲府里的身份本就尴尬,现在又正是曲清霜说亲的时机,如今再没有了曲远松的官职,这以后可真不知该怎么才好。
三皇子?
曲清歌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三皇子是梁玦,自从他眼睛好了,他就再也不是瞎子梁玦而是三皇子了。
“此事事关重大,是大伯父让你们来的,还是……”求助于一个女子,这不像是运筹帷幄的大伯父所为。
“不是父亲,是我们自己想来的,我们也是着急了。”曲清霜听出曲清歌话里的不对劲,连忙澄清。
“大伯父有事,大家都急,你们这样都能理解,可不知大伯父会有什么样的布置,万一我这番动作与大伯父的布局相悖,岂不是帮了倒忙?”
政治不是宅斗,那是男人的战场,女子一旦插手,若是把忙帮好了倒好,若是出点岔子,可就成了替罪羊。
姐妹俩连忙否认,道是曲远松也没了主意,所以一直唉声叹气,在家里郁郁寡欢。
曲清歌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可以问一问,至于结果我也不敢保证。”
这事跟上辈子就有些不太一样,当时曲远松也丢了官职,却不是现在,那时候她已经嫁到阮府,在曲府没有母亲没有大哥,所以对于他们的事情她根本不操心,因而也不知后续的发展到底如何,只知大伯父似乎没有生命危险。
送走姐妹俩,曲清歌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发呆,良久才将夏草唤来。
“我现在要出门一趟,你和秋雁跟着去。”
夏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小姐您不是说要多多培养半夏那丫头吗?”
“她连规矩都没有弄清楚,没法子培养,先交到柳妈妈手上去学学谁是她的主子,该怎么样伺候主子。”
夏草回忆了一番刚刚大房两位小姐过来的时候半夏的表现,不由一阵心惊。
“半夏也的确是太没规矩了些,竟然连禀报都没有就直接把人领了进来,这是大房小姐还好说,若是旁人……”
曲清歌截住了话头,没让她再说下去,总之不高兴和不满意已经写在脸上,夏草忙忙的去吩咐准备。
曲远桥在找了玉氏之后,总觉得她的那样的态度不对劲,于是很不放心,便单独把阮修述那个新晋女婿约了出去,悄声把那事交代了一番。
阮修述一听就知道不对劲了,可碍着曲远桥是他的岳丈,又是他的半个老师,他不好拒绝,只好勉强应下来打探一番。
走出醉风楼恰巧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袭浅蓝长裙,身上系着淡紫披风,一身削肩纤腰,姿态万方。
“她怎么在这里?”收回正欲出门的脚步,阮修述重新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另一个身影也出现在楼道口,更是让他看得目瞪口呆:“瞎子梁玦。”
“嘘,二少爷慎言,那是三殿下。”现在的梁玦虽然不及大皇子尊贵,受宠,可在朝堂之中也是有些地位的,毕竟上次在猎场猎下那么多猎物,拔得头筹,很得一向尚武的乾元帝的欢心。
他们二人居然在此悄悄幽会,阮修述恨得牙痒痒,他得不到的人,谁也别想得到,静思之际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招手唤过小厮,附耳吩咐……
梁玦听得异样的动静,四处看了看,到处都是关着门的雅间,谁也看不着谁,他缓了缓才走向凌云阁。
“清歌!”推门而入,便看见面前女子正在脱掉身上的披风,看见她进来,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他快走几步,迎上去握住她的手。
入手一片冰凉,曲清歌身子一僵不动声色抽回手,示意他坐下,茶博士已经送上刚刚冲泡好的茶水。
“这是新到的碧海铁观音,茶色新浓,茶香盈鼻,听说在宫里很得贵人的赏识,三殿下请试试。”曲清歌十指纤纤,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柔到极致,又美到极致的享受。
梁玦有好些日子不曾看到她了,此时看着别有一番欣喜在心头,双眼不自觉地便看呆了。
“听说你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如今可有好些?”
曲清歌双手紧握住茶盏不置可否地点头。
待梁玦东拉西扯问了一大堆无关的话题后,她已经喝完盏中的茶水,兀自再添了一回,轻咳数声:“我大伯父居宿州府知府,一向还算廉政,可如今……”
梁玦扬眉,这事儿他知道,不仅知道,底细也了解得很详细。
“我听说过,宿州夏末时发生地动,村落垮塌,导致一村百姓无处安生。朝廷特地拨下赈灾银两,可传到最后却说曲大人将赈灾银两贪污了,正好碰上二皇子作为钦差大臣前去查探此事。”
“说来也是凑巧碰上了。”
凑巧?
谁信了?曲清歌摇头:“我大伯父认为其中另有乾坤。”
梁玦原本心喜的笑容此时有些挂不住,他以为是她想清楚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可没想到她似乎并不打算说他们之间的事情,她仅仅只是来问这些与他们无关的事。
“我会查清楚。”梁玦暗下眼眸,定定盯着面前女子,他明明知道得很清楚,却不愿意就这样说出来,他怕他说过多了,就再也没有借口让她出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外响起一道清亮的嗓音。
“没由,你在这里,那是不是说明三皇子也在?”这声音高昂宠亮赫然便是灵珊郡主。
曲清歌心底的清湖好像被人拿着巨石投进去了似的,掀起了惊涛骇浪。
灵珊郡主话音未落已经推门而入,梁玦眉眼一冷,浑身释放出满满的不悦:“郡主怎么能不请自来?”
“三殿下,我来看看自己的未婚夫有什么不对?”灵珊郡主扭着身子靠近梁玦,与他站在一起后挑眉瞪向曲清歌。
“这一位看着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随即又自问自答:“哦,本郡主记起来了,原来你就是曲清歌,曲家的二小姐?”
听得她的声音里含着不怀好意,梁玦将她往旁边一推,在曲清歌身边一站,妥妥地要护着她的模样。
“你想做什么?”他不客气的反问,眉宇间紧紧皱着,一身全是拒绝。
灵珊郡主嘟唇咬牙,刚想发怒便想起珠儿的话,道他们大梁朝的男人不像他们南诏的男人,他们不喜欢强硬的女子,喜欢温柔似水的,而且他们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所以她还得大气雍容。
她使劲咬住嘴唇,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逼自己面带笑容。
“三殿下吓到我了,我只是偶然来这里喝茶,却不想偶遇殿下和清歌妹妹,想着毕竟是相识的熟人,便来打个招呼,若是殿下觉得灵珊此举不妥,灵珊走就是了。”
瞬间的功夫一言一行竟好似变了个人。
曲清歌樱唇微动,看清她看似纯真友好的眼眸之中闪过的那抹狡黠与算计,她心底里一片悲凉:完了,原本天真可爱的异邦郡主到了大梁朝之后,没有改变大梁的大家小姐,反而被她们同化了,现在她一言一行处处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让她看得浑身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梁玦本来准备了很多拒绝的话,可还没等他说完,灵珊郡主就已经败退了,由刚刚张牙舞爪的母老虎变成了乖顺可爱的小绵羊。
面对这样的灵珊郡主,他没有理会。
可就是这样的不理会却让曲清歌心底的波浪变得越发的大。
男子相对迟钝,可女子却异常敏感,灵珊郡主在面对眼前的男人时表现得温柔似水,可眼神一旦转到她的身上,便立马化作了一个满是血红狠意的眼眸,仿佛每一个眼神都在谴责她抢了她的如意郎君。
曲清歌腾地起身,这个地方的空气顿时变得浑浊而压抑,她实在呆不下去,勉强压下心底肆意奔涌的大浪,她敛衽礼貌的道别。
“清歌。”梁玦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怒了,他直觉看向灵珊郡主,见她正笑得一脸温婉,并不具有攻击力,心道看来不是灵珊郡主针对她的原因。
那就是他有话没有说清楚,他连忙起身去追,却见灵珊郡主的丫环突然伸出脚来猛地绊了一下。
那一绊来得实在太突然,梁玦又着急追人,所以尽管他身手不凡,竟然也被绊得踉跄了一下,扶住门框才堪堪站定,这般一来,他人就被阻住了。
他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丫环,她却已经在灵珊郡主的示意下,又哭又叫的喊着要赔礼道歉,等他把那丫环打发了追出去曲清歌早就没了影子。
醉风楼一侧,曲清歌站在墙角处等马车,顺便抬头看着天空,上面天光气清,虽然带着秋日的雾蒙,可空气比雅间里浑浊的空气清爽多了。
她贪婪的呼吸了一口,只觉神清气爽。
待到马车过来,她牵着裙摆踩着矮凳爬上马车,当青布车帘一掀,她顿时被里面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你……”